Wednesday, February 1, 2012

2002 book 1 点解要自杀? excerp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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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沉重的生命》(9)(作者:马浚伟)
霍燕燕是个好动的小女孩,由6岁开始,爸爸边教燕燕游泳,打球,活跃的小女儿,几乎无运动不好。短短3年,全屋放满她参加比赛的奖牌。她一心朝着运动员的路走,那个下午之后,她才知道,梦想永远成不了事实。
跟平日一样,午饭后,把功课做完,燕燕就会开电视看卡通片。电视机正在播映《叮当》。她边看边追逐正在骑单车的弟弟。突然,人像触了电,全身抽搐,不由自主在客厅中走来走去,然后口吐白沫,在地上乱滚......
她的记忆就只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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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在医院住了5天,当医生告诉她:“你可以出院了!”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消息,一个令妈妈哭红眼睛的消息:“你患了羊痫症!”
9岁的小女孩,根本不明白这个跟羊有关的病症代表什么,只知道得了这个病之后,就要跟心爱的运动说再见。自此以后,爸妈不让女儿游泳和打球。“永远都不可以!”他们严厉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从前,上体育课是燕燕最快乐的时间,老师有什新东西要教授,总喜欢找燕燕做示范。生病之后,体育课不用上了,老师安排燕燕留在班房温习。每次同学在操场上课,燕燕就会走到窗前,站在椅子上偷看,默默怀念那件久违的黄色运动服。
有时是怀念,有时是憎恨,去年运动会后,燕燕心情差透,回到家里,把自己关在房间。用剪刀把已经没有机会再穿的运动服剪个稀巴烂。
把情绪发泄了出来,人还是很低沉,本来活泼开朗的燕燕,得病后,性格变的孤僻内向。加上经常要在医院进出。久不久就要向学校请病假,功课赶不上,人就更加消极。
燕燕的朋友很少,好朋友更加只得阿君一个。“坏女孩,你又想去那里?”阿君住燕燕附近,见到燕燕下课后,在家门前徘徊,已经不知多少次。
“我不想回家。你可以陪我吗?”燕燕问,阿君拍了拍燕燕的肩膀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来到城门河边,阿君把书包放在橙色的铁椅上。
“我的家在那边,”阿君指着大厦说,“你的在这里!哈!你妈妈就是喜欢在这个窗外晒衣服。”她看了燕燕一眼,“喂!其实,你为什么常常不回家?我知道!伯母烧的菜味道一定很差!”阿君的幽默,没牵动燕燕半点笑意。
“......”
在城门河边乘凉一乘就是6个小时。燕燕一句话也没有说。“差不多十时了,再不回家,妈妈会担心的。”阿君啃着鸡尾包道。“这样吧!明天我们再来,好吗?”燕燕点头。
阿君没有食言,以后的一个星期,下课后都会陪伴燕燕到河边坐。中三考试快来临,阿君曾经劝过燕燕早点回家温习。但她怎也不肯。
“我回家不能专心温习!他们总是在放声地说话,放声地笑,很扰人!”燕燕酸溜溜地说。其实,这种感觉不只在考试时才出来,近年。她越来越不喜欢回家,每次见到爸爸妈妈跟弟弟一起看球赛,一起去游泳,甚至展露一个关心的眼神,燕燕都会妒火中烧。“爸妈不疼我了,只疼弟弟!”燕燕愈不快乐,就愈不喜欢看见别人快乐,不知打那天起,她觉得自己是属于黑暗的,是这个温暖的家的局外人。
中三评核试发榜了。那天,阿君拉来着燕燕的手回学校取成绩。阿君收到成绩单,兴奋的跳起来。“我要回去把妈妈的牙拔掉!她咒我数学不及格!你看!拿了一个B呀!”阿君把成绩单递到坐在一边发呆的燕燕跟前。
“你怎样了?”阿君把燕燕手中的成绩单抢过来。“不用看了!除中文外,全部都不合格。”燕燕把头搁在大腿上,“我想,学校不会收我。”
“我问你!”阿君握紧燕燕的肩膀,“你还要不要继续念书?”燕燕抬起头,一脸茫然。“如果你还想念书,我们现在就去找学校,无论如何都要替你找到!”
由中午找到旁晚都没有收获,两个女孩坐在屯门一间中学的铁闸前休息。突然,燕燕拥着阿君,狠狠地哭起来。她知道她已经无望了,不能继续读书,不能与阿君在一起。这个她唯一的朋友,很快就会失去。
那个晚上,阿君陪燕燕由屯门步行到荃湾,才转巴士回家。燕燕根本不想回家,不想把失学这个丢脸的事实告诉父母。
钥匙插进匙洞的微弱声音,惊动了正在担心不已的妈妈。
“囡囡,那么晚才回来!吃过饭没有?”
燕燕只是轻轻“恩!”了一声,就朝房间走去。
“她回来了?”是爸爸在问,“今天不是评核试防榜吗?她有没有——”“嘘!”妈妈立刻阻止,:她什么也没有讲,我想,明天再问好了。”
跟,爸爸从钱包掏出两张100元的钞票,“弟弟刚才说要一对跑鞋参加比赛,这桩事,他很紧张的,你记得明天带他去买!”
燕燕的耳朵一直贴着房门,当她听到爸爸买东西给弟弟。心里就怪不好受的。这些年,偷听已经成了习惯,外表装作不关心,其实,对于父母的每一句话,都非常在意。
“明天,他们就会来问我成绩,问我给派到什么学校去。”燕燕看着台上了时钟。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她越来越焦虑,她害怕见到父母知道坏消息后的失望和不快。她害怕从此以后,父母再不理会自己,把属于她仅有的起都交给弟弟。
她推到床上瑟缩着,也许因为整天没吃过什么,又走了很多很多路,即使关起窗,还是寒冷。她感觉到怀抱身子的双手开始颤动,而且颤动得越来越严重,这种渐趋强烈的抖颤,令她想起9岁的时候,第一次发病的情况。
眼耳口鼻,手和脚都不听话,鼻涕和口沫猛地流下来,她很害怕恐怖的事会再次发生,或许立刻就发生,她按耐不住,发声喊叫起来。
沙哑而锐利的尖叫声,不单惊醒了刚入睡的父母和弟弟,就连住在隔壁的邻居,亦跑过来拍门。
推门的是爸爸!他将女儿一抱入怀,轻抚着女儿的前额问:“傻女!你怎样了?发噩梦吗?”别过头跟站在门口的弟弟说:“快去那湿毛巾给姐姐抹把脸!”
母亲捧着一杯热茶走近来,接过弟弟的毛巾,示意他先去睡。
爸爸妈妈和她3个人在一起,这个组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两对眼睛只看着她,两双手只握着她,得到父母全部的爱,燕燕感到万分的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睡,早上醒来,已经11时。她揉着眼睛,回味昨夜父亲坐在床沿边跟她抹汗的情境,母亲给她冲的热茶,还在书桌上。
燕燕走出客厅,走到厨房,洗手间,一个人也没有,“唉!”她为了再次的孤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她突然想起,是时候吃药了。不用上课,生活好象失去了秩序。她走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在药柜里取出一个玻璃瓶子。
瓶子盛着的是医治羊痫症的药,小小的药丸,每天吃一颗,几年来都这样。她扭开瓶盖,不小心把一堆倒了出来。她看着手掌那十多二十颗药丸,再看着瓶中剩下的,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她打电话给妈妈,装作关心她去了哪里,其实是要探听她什么时候回家。这个下午,妈妈约了翌日就要上机回美国的姨母喝茶,然后带弟弟买球鞋。她放下电话筒盘算,妈妈最快要两三个小时才回家,今天绝对是行动的好时机。
首先,她把全屋的窗都关起来,跟着,到厨房把煤气掣开启。她做在沙发上,捧着那瓶药,边看电视边把瓶里的药丸一颗一颗的放进嘴里,药丸的味道很苦,她就倒了一杯橙汁汽水来送。
一颗药丸,一口汽水,再一颗药丸,一口汽水,像吃爆谷,她在想:“把200颗药丸一次过吃掉,一定要进医院了。我要进医院,我进了医院,爸爸妈妈就会关心我。”想到这处,燕燕竟然笑了起来。
不消10分钟玻璃瓶里只余下空气,她放下瓶子躺在沙发上,轻轻抚着扁平的小腹,又跳了起来,在客厅走来走去。“咦!为什么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她开始有点不耐烦,心想:“难道药力太小?没理由吧!”
为了确保自己出事,燕燕跑进房间,拉开抽屉,取出一柄界刀。她慢慢退出刀片,作了一下深呼吸,在左手手腕的脉门位置轻轻拉了一下。
没出血!“再拉一下吧!”她告诉自己,这次有血渗出来,就是不多。当她正把心一横,用尽力气再割一次,她开始感到有点异样,是晕眩和想吐的感觉。
厨房传来的煤气味道开始浓烈,外面走廊有一阵熟悉的人声,应该是隔邻陈太接儿子放学回家。燕燕忽然转念:“要入医院的是我,不能把别人硬拉近去,如果这里发生爆炸,岂不影响别人!爸妈就会无家可归了......”
燕燕想走到厨房把煤气关掉,却没有气力,她全身都十分虚弱,五脏六腑好象拧毛巾般,给大力的扭着,头颅在旋转,眼睛昏花,虽然像给五马分尸,被撕裂的感觉令她辛苦至极,燕燕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尽快把煤气关掉。
她像一条蛇,由客厅一寸一寸的向前爬行,厨房的纸皮石砖把她的腿刮得一遍一遍的红,她用尽力气在锌盘边一撑,伸出的手成功触及煤气掣,把掣一关,整个人倒在地上。
“......电话,打电话......给妈妈......”她干涸瘀黑的嘴唇不停在重复同一句话,那已经是两个星期后的事情。
“她说话了!她有反应呀!要不要叫医生?”燕燕隐约听到一把女人声,很熟悉,很温柔,很紧张。
跟着,是而后年多脚步声,很多人。“同学,请过来!这位5号的病人,吃了过量的......”好象在上课。
不知又过了多久,轮到一把男人声“......是邻居发现后报警的,他们嗅到煤气味。”“傻女!”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姐姐,不用担心!医生说,燕燕是一个奇迹,换了其他人,一口气把200颗吃下,一定活不了。那药丸带有很强的毒性!不过换了血,情况已告稳定。”
燕燕的意识开始回来了,他努力地思索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在耳边不听说话的究竟是谁......。
她隐约看见有几个人,穿紫色的袍子站在床边。
“她醒了!她醒了!”是妈妈,她跑过来紧紧握着燕燕的手,连眼眶不停涌出的泪水都顾不了去揩沫。“乖女!你没事了!谢天谢地!”
几天后,燕燕出院了。那一天,全家人都来接她,高高兴兴的,之前发生的事,都没有向她提及。医院怎样替她换血来清洗药丸的毒素,她怎样被搬进深切治疗室,怎样九死一生,一切一切,燕燕都是从父母跟亲友倾谈的对话中得知。
一心只想入医院,结果一条腿踏进鬼门关,教父母担心又伤心,燕燕对于自己的自杀时间甚为后悔,不单没有再做自残身体的傻事,自此以后,还开始学习与父母沟通。
15岁出来社会工作的燕燕,19岁结婚,22岁诞下女儿凤华,同年与丈夫离婚。
单亲妈妈不易为,幸好凤华自小懂性,妈妈出外工作,凤华就乖乖与外公外母一起,知道妈妈辛苦,有什么事都自己解决,坚强又独立。
三代同堂的日子虽然清贫,却是过得愉快的。3年前,外公因病辞世,凤华再伤心,也没有流过半滴泪。
去年,相依为命的日子再度受创,向来患有糖尿病的燕妈,病情越趋严重,那个下午,接孙女儿放学途中,更突然晕倒。
“医生,我妈妈怎样了?”站在母亲床边的燕燕,按耐着紧张的心情轻声问。
“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除了注意饮食和服药,最好在腹部造一个口,让她在家清洗。”医生答道。
最教燕燕担心的,还是医疗费,手术前,每月1500元的针药费用,将会增至4000多元。本来,燕燕还可以勉强应付的,但母亲身体渐差,做女儿的希望可以多抽点时间照顾。
要照顾家庭,燕燕就不可以继续她的全职工作,收入骤减,又怎样支付昂贵的医药费呢?陷入两难之间的她,在母亲出院那天,拖着老人家到医务社工的柜位去求助。
“姑娘,依我们的情况,可以到哪里申请援助金?”
“没有!政府没有这种形式的援助!”姑娘板着脸说。
“那其他社会服务机构呢?我知道好象有些什么什么紧急医疗基金的东西......”
“没有!那些基金,你们没有资格申请的!”
之后,燕燕天天大清早拖着母亲,来找这位社工,燕燕很希望,终有一次,对方会在清一式的“没有”中,提供一个可以帮助他们的方法。
可是,燕燕的希望落了空,3天的周车劳顿,除了换来“爱莫能助”四个字,还有人性尊严的摧残。
“我知道妈妈很辛苦。还每天把她拉出来,因为我实在很无助......”燕燕躲在房间里饮泣。
十多年前,阿君拉着她去找学校,找了一天,就吃了一肚子闭门羹,那份失落再度涌上心头。
燕燕记得,朋友曾经提及过申请公共援助的途径,如果申请成功,不单生活费和医疗费有着落,她还可以安心留在家里照顾一老一少。
“妈妈!我不要这样!”凤华见到母亲在填表格,嘟着嘴巴,十分不悦。“我不要你申请这个。”然后跑回房去。
孩子的脾气,燕燕怎会不知道!从小到大,凤华都喜欢靠自己,所以许多时,小女孩遇到什么恼人的问题,大人都是很久以后,待事情得了解决才获“通知”。女儿对申请公援反应强烈,燕燕怕一意孤行会影响孩子日后的自信心,思前想后,惟有放弃。
眼先前面的路都不可行,而母亲的手术又不能再拖,哪个下雨的夜,燕燕作了一个决定。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份人寿保险单,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按扭,相约已多年没见的保险经纪面谈。
其实,燕燕要确定的资料十分简单,就是她过身后,受益人可以得到多少赔偿。“200万!”经纪看了看保单,把银码请清楚楚说出来。
“那就好了!”燕燕决定再次寻死。20年前,她为了换取母亲的爱,20年后,她要换取的,是母亲的生命。
其实,燕燕还未好好设计怎样自杀,知识念头已经萌芽,她的精神就变的恍惚。她一方面舍不得撇下妈妈和女儿。另一方面,又为了她们快将得到的安乐生活而欣慰。时而流泪,时而发笑,那天下午,她一如以往到医院作定期复诊,坐到医生面前,就是这个样子,除此以外,就是发呆。
“你没事吧!”医生关心地问。这位医生,只跟燕燕见过几次面,大家并不熟稔,而他只要肯定燕燕的羊痫症情况稳定,就算完成工作,然而,他还是耐心地聆听燕燕诉心声。
这段日子,燕燕只感到无助和孤独,得到的只有冷淡和拒绝,突然间来了一位天使,她的眼泪如江河涌出。
天使不单借出了耳朵,还提供了好些求助的方法,透过这位医生,燕燕认识了几位社工,他们建议燕燕先找一分兼职。再申请公援。
“政府会把你们应得的公援数额和兼职薪金的差额,作为你们生活的补贴。”社工陈姑娘说罢,别过头跟坐在一旁的凤华解释:“妈妈没有依赖别人,她像凤华一样,坚持自食其力,一边照顾家庭,一边上班工作。你明白吗?”小小眼睛在闪,嘴巴在笑。
燕燕再次逃离鬼门关,是因为世上还有有心人,拖着母亲和女儿上街喝茶的她,心中充满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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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沉重的生命》(6)
卓文恩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待丈夫回家,不知不绝间,她在沙发上睡着了,直至电话铃声响亮的呼唤,她才自梦中惊醒。
“喂!”睡眼惺忪的文恩,望着街外鱼肚白的天空,啊!原来自己就这样睡了一个晚上。
“请问是潘国辉的家人吗?”对方问道。
“是,请问有什么事吗?”文恩猛然醒起,对了,阿辉他人呢?
“这里是邓肇坚医院打来,潘国辉被送入院,请他的家人来一趟好吗?”
文恩匆匆赶到医院,在病房看见正在入睡的丈夫,才安心下来。“恩.......他表面一点损伤也没有.......”想到这里,文恩又突然害怕起来,丈夫究竟患了什么重病被送入院?
走到询问处,文恩向那里的职员问:“我是男外科病房12B号床位病人的家属,请问他为何被送入院?”
职员查阅了有关文件后对文恩说:“他在零晨时分,因服了过量药物,被送到医院来洗胃。”
“服药?他自杀吗?没有可能的!”文恩返回病房,边走边喃喃自语,在她心目中,这绝对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文恩回想与阿辉结婚这5年,感情生活一直愉快。
阿辉大学毕业后,,便在现职的出版社当编辑,工作稳定,从没听说过他工作上出现任何问题或烦恼。
读完商科的文恩,在保险公司当秘书,阿辉是老板其中一个客户,因为保险单上填写的资料出现了一些问题,文恩负责与他接洽跟进,开始接触。
阿辉原本有一个读大学时认识的女友,后来对方要到外国深造,两个成年人,明白到分隔两地,感情难以维系才决定和平分手。
遇上清丽的文恩,阿辉把握时机,将文恩追到手,拍拖两年,即双双步入教堂。那个时候,阿辉23岁,文恩才21岁,大家都很年轻,所以文恩的父亲极力反对。
婚礼当天,文恩的父亲没有以主婚人身份出现,父女关系变得恶劣,婚后文恩也甚少返回娘家,直至近两年关系才稍微转好。
幸而阿辉家里有点钱,父母有几个房屋出租,他们将其中一个单元收回来,给他们作新居,公一份婆一份,生活倒也无忧。他们早有计划,至少5年后,经济有了基础才考虑生育。
文恩向来受家人的娇纵,因为与阿辉结婚,另父女不和,所以婚后阿辉对文恩更加宠爱。这些年来,他们几乎没有吵架,文恩久不久耍耍小姐脾气,阿辉都会迁就,绝不会逆妻子的意,所以在文恩眼中,阿辉是一个百分百的好丈夫,在朋友间,她经常以此自豪,令人好不羡慕。
这样一个好丈夫,为何会服药自杀?文恩坐在病床边看着熟睡的丈夫,怎样也想不出因由。
“啊,你醒了。没事吧?”文恩看到慢慢睁开眼的阿辉,急忙俯身向前慰问他。
阿辉淡淡望了文恩一眼,即向四周围游视。
“医生,我要找医生来!”阿辉声音干涩,急速说着。
文恩以为阿辉身体出现问题,立即帮丈夫找来护士。
“跟我一同送院的女子现在怎样?”阿辉一脸焦急地向护士查询。
“她没事,现正在楼上的女外科病房休息。”
护士一口便回答了阿辉的追问,皆因这对男女一起殉情,医院上下人的都想“八卦”当中的情节。
“我要去见她!”吊着盐水的阿辉,挣扎着起床。
“阿辉,我是文恩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女子呀?”文恩按着丈夫。
“走开!你不要阻拦我!”
文恩被阿辉的举动吓傻了!
阿辉从来未呵斥过她,但今日,阿辉竟然这样粗声粗气,他一定是疯了!
文恩母亲与刚自美国回来放暑假的妹妹文惠,接到文恩的电话,这时候也赶到医院。
“发生了什么事?”母亲一边安抚女儿,一边看着阿辉。可惜,就连文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根本没法回答。
只听得阿辉在叫喊着:“那么走!我不想见到你们!”
病人情绪激动,护士勒令各位女士即刻离开。
文惠指着姐姐文恩,向护士解释说:“她是病人的妻子呀!”
“但现在病人不要见你们,你们还是先行离开,以免影响其他病人休息。”
三母女无可奈何,只得离开医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母亲待文恩安静下来。在客厅内再问女儿。
文恩把在医院得知的情况告诉母亲。
“姐夫有婚外情!”三母女之中,只有文惠肯接受这个事实。
“不会,不会的,阿辉不是这样的人!”文恩仍然不愿相信。
“姐,你想想最近姐夫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他......没有!”文恩定神想了一想,的确,以往早上11点上班,晚上8点下班的阿辉,现在经常说要加班,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家。
然而,其余的时间,阿辉都用来陪伴文恩,所以她不曾发现丈夫有异样。
“文惠,不要乱说话,你姐都累透了,让她休息吧!”做母亲的,都不希望这些事发生在自己子女身上,何况前两天周日文恩与阿辉才回她家吃过晚饭,阿辉对文恩跟以前一样爱惜,饭后还帮文恩洗碗。
文恩不想再为此事胡思乱想,听母亲的话回房休息。
睡了不知多久,天色已黑,她起床走出客厅,只见文惠一个人再看电视。
文惠到厨房替文恩倒了一碗汤,跟着说:“妈说医院的伙食很不好,她明天一早会再来替你煲汤,好让你带到医院给姐夫喝。”
啊......她竟然忘记通知阿辉的父母名但看一看钟,已经是午夜时分,她担心老人家早睡,不好把他们吵醒,还是明日再探望过阿辉的情况,再通知他们。
翌日朝早,母亲用暖壶盛好汤水后,让文惠陪文恩到医院探望阿辉,她不忘叮嘱女儿说:“文恩,任何事待阿辉康复后再说,千万不要太激动。”
走到病房,文恩发觉阿辉的病床空空如也,她立即找来护士查问。
“病人今早经医生检查,准许他出院了,”
“为什么没有通知他妻子?”文惠代姐姐发问。
“他有家人替他签字出院。”护士说完,便忙着照顾其他病人,没有再理会这两姐妹。
文恩拿出手机,拨阿辉的手机号码,却关了机;再拨电话到阿辉父母的家里去,但很久没人接听。
“姐,我们还是先回家,或许姐夫已回家休息。”
文恩怀着希望,匆匆乘的士回家,打开大门,再跑入睡房、厕所,再到厨房,还是没有阿辉的踪影。
失望的文恩,坐在沙发上发呆,她想知道,究竟阿辉发生了什么事?他出院后去了哪里?
“姐,不如再拨一次电话到姐夫父母的家。”
终于有人接听电话,是阿辉的妈妈。
“妈,我是文恩,你知道阿辉现在在哪里吗?”
“医生说他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他想静静休息一段时间。”
“究竟他发生了什么事,妈?”
“最重要是他没事,你就忍耐一下。”
文恩不得要领,只好挂上电话。
往后的几日,文恩咽不下睡不好,母亲与妹妹轮流陪伴她。
另一边厢的阿辉,为免文恩找上父母的家,住进一同从院的江淑敏家,半年前首次相约出来见面,随即搭上。
由于阿辉在在公司上网,所以文恩不曾发觉他与淑敏的事。开始的时候,阿辉毫不掩饰他已婚的身份,因为他上聊天室的目的,纯粹为找个人聊天解闷。
淑敏与阿辉同年,感情生活屡遭挫折,生活变得糜烂。
在认识阿辉以前,淑敏在网上已结识过不少男士,与不下10位男网友发生一夜情,当中一位男网友带来软性毒品与她分享,增加性爱乐趣,淑敏因而染上了这恶习。
当初与阿辉一起,淑敏也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但相处越久,两人建立了真感情。
在淑敏的影响下,阿辉也吸食起软性毒品来。
自大学毕业后,阿辉即踏入人生的另一阶段,负起做丈夫的责任。工作虽然沉闷,但为了家庭,他需要一份稳定的生活,不容轻易转行。
当身边的朋友过着灿烂生活的同时,阿辉每晚下班后,都要回家陪伴爱妻,日子久了,年轻的阿辉感到非常沉闷。
吸食了软性毒品后,阿辉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淑敏在一起,他们放荡得快乐无比,一颗心就此转变了。
一起半年了,淑敏终于忍受不了阿辉每次在欢愉后,都不能拥着她入睡至早上。
这个晚上,阿辉如常起床穿衣服,淑敏再次要求阿辉说:“今晚留下来!”
今晚,淑敏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态度变的如此强硬,看到床头柜的一瓶安眠药,她决定以死来留住阿辉这一晚。
“如果你今晚真的要走,我便吃下这瓶安眠药!”
“你不要这样嘛,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有太太的!”
淑敏知道多说也无用,她二话不说。打开瓶盖,将安眠药直倒入口,阿辉急忙阻止,想从淑敏口中掏出药,但淑敏把嘴巴紧闭着。
“你不要这样!”阿辉凄厉哀求淑敏。
阿辉真的已爱上淑敏,但又不知如何向文摁开口,拖得一天就一天,所以他一直对淑敏深感歉疚。
以把口里的药吞下,淑敏哭着开口说:“我真上的很爱你!”
阿辉看见淑敏痛苦的表情,心隐隐痛,他突然将余下来的药往口里倒下去......
“要死,我们就一齐死!”阿辉拥着裸露在床上的淑敏。
“啊......阿辉终于拥着我入睡了,这一睡,永远不要醒!”淑敏温馨地想着,但,药力慢慢发作,痛苦无比。
“我很辛苦,我不想死!”淑敏向阿辉求助。
阿辉吞下的数量比淑敏少一半,他仍然有力打电话报警求救。
出院之后,虽然身体已无大碍,但阿辉与淑敏被安排接受心理辅导。
“我只想告诉我太太,宁死也不再跟她在一起!”阿辉回答心理医生他自杀的理由。
“但这样问题是不会解决。”
“当时,我只想到女友可以为我死,我爱她,所以要跟她一起寻死!”
“如果你死了,对他们都没有好处。”
“我知道那二三十粒安眠药是不会死的!”
“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跟太太好好讲清楚?”
“我太了解她,自从她跟我在一起后,她没长大过,再加上我与她家人的爱宠,她的脾气越来越坏。不容任何不顺她意的事,我不想再添麻烦,只好用这个最绝的方法。”
“现在事件闹大了,你不是也要跟她说吗?”
“给她一个心理准备也好,平日只有她说了算,现在相信她会正视我的烦恼与问题!”
“你觉得要用这方法才能令她正视问题吗?”
“是不是我已经做了,没法回头,反正现在可以一举两得。”
“对你来说,这可能是最有效的方法,却并非最好的方法。她曾经是你最爱的人,为何现在就不能体谅她的感受?虽然当初你是为了解脱,心想这样就不用向她交代,但现在你已清醒,为何不将大家伤害的程度减到最低?”
“的确她曾经是我最爱的人,目的不是想她伤心。我只是想跟我爱的人一起!”
“我很明白你的想法,亦都清楚你的意愿,但你尝试将自己代入她的处境,你觉得她有何感受?”
“我也觉得很烦,我只想跟她分开,与最爱的人一起,我知这是自私,但谁不是?”
“我明白感情事无法分对错,但切忌最人要有交代,跟她说清楚,比自毁方式来得有效。”
隔天,阿辉终于在家出现。
文恩看见丈夫,心情复杂,她不敢发脾气,静静待阿辉开口。
阿辉走入房间,取回护照等文件,才开口说话。
“我想你也会意料到,我另外交了女友,现在我要与你离婚!”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文恩再也忍不住,哭着质问丈夫。
“我现在不爱你了,我要离开你!”
丈夫离开后,文恩呆呆坐在客厅流泪。
文惠打电话告诉母亲,母亲立即赶过来劝解文恩。见到母亲,文恩终于肯说出阿辉要离婚的决定。
“我是不会离婚,阿辉是爱我,他只是受不了那女子的引诱,乱了心而已!”文恩伤心诉说。
文恩坚决不肯回父母家居住,她要回自己的家,等阿辉回来。
“文恩,你不要这样,这样负心的一个人,回来你也不要他!”母亲气上心头说。
事件发生后,文恩一直沉默不语,只懂哭,任何人对她说话,她都没反映,令母亲好不担心。
母亲与文惠,担心文恩一时想不开,学阿辉一样做出傻事,所以连日来日夜陪着她。
“姐,你不要这样委屈自己,为一个不爱你的人茶饭不思,这不值得!”
“女儿,你还怎么年轻,不用为这样一个人守着,就跟他离婚,开始过新生活吧!”
无论母亲与妹妹怎样劝解,文恩还是不肯放弃。
阿辉向文恩表态过后,已将枷锁抛开,他与淑敏每晚狂欢到天亮。
“这是最新品种的丸子,要不要试一试?”淑敏自酒吧的另一边回到阿辉身边,手里多了一包药物。
“好!”阿辉一手将药物倒出,吞了好几粒,和着啤酒送下肚。
接着阿辉拖着淑敏离开酒吧返家,药里刚开始发作,阿辉已急不及待拥着淑敏在激吻。
“啊......这药很厉害!”阿辉喘息着说。
阿辉的热情,令淑敏享受,但......闭着眼的淑敏渐渐感到正被阿辉吻着的肌肤,湿润得有点不寻常,她立即张开眼,发觉阿辉口正土白沫。
“辉,你怎么了?”淑敏吃惊着说。
神智不清的阿辉,逐渐陷入昏迷。
淑敏报警,阿辉洗胃后被送入深切治疗部。
阿辉母亲通知文恩到医院,但已清醒过来的阿辉坚持不肯见文恩,文恩只好在母亲与文惠的陪同下离去。
“女,阿辉已经变了另一个人,年不要回家了。”
文恩没有开口,瞥下妹妹与母亲,坐上的士绝尘而去。
在家里等了两天,阿辉出院了,当他发觉文恩仍待在家中,难忍心中愤怒。
“死婆!我要和你离婚,你还留在我家做什么?”
文恩苦苦哀求阿辉,扑上前拥着他,苦缠着他不肯放手。
阿辉没有因此而感动,反觉烦扰不堪,竟向文恩动粗。
刚巧这个时候,文惠来电,阿辉叫文惠到来带走文恩。
母亲与文惠赶到,见文恩俏丽的脸庞又紫又红,非常激动,文惠拿起电话报警。
警察来到,先将文恩送院验身,再将阿辉带回警暑录口供。
文恩决定不起诉,阿辉被警告后离开警暑,回家找来工匠改过门锁,不让文恩再次回来。
出院当日,文恩穿着整齐,在文惠的陪同下,到律师楼处理离婚手续,再到美国领事馆办理签证,然后回公司辞职。
文恩计划跟文惠一起到美国,散心也好,读书也好,她决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她鄙视以死威胁的人,她要爱惜自己的生命,重新发光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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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一个小康之家,父亲是一家商业机构执行经理,在行内颇有知名度,而母亲则在南区一所中学当教师。夫妇二人在别人眼中可算是模范夫妻,恩爱程度媲美教育电视中的典型的家庭。
生长在这个家庭的孩子,虽未至等于含着金钥匙出生,但在这个仿佛包含了各种优良条件的环境中生活,无论如何,在很多人眼中已是求之不得的了。而这个家就是属于故事中的主角——海琳这个女孩子。然而,就是海琳的这个家庭,竟然成为她踏上自杀之路的源头。
1989年,海琳才11岁,那时候,她跟父母、佣人、以及比她小5岁的妹妹海珊住在太古城一个70多平方的私人单位。由于母亲身为教育工作者,不多不少对海琳的学业成绩有帮助,所以,小妮子不但就读该区的名校,而且成绩也位于中上之列。
海琳的性格比较静,经常会自己一个人躲在房中看书,或许如此,她的思想比同龄的女孩子就是成熟一些;相反,妹妹海珊就比较活泼,一天到晚家中都能够听到她在玩在笑的声音。妹妹患有先天性哮喘,可是医生说若处理的好,复发的机会不大。
海琳的朋友不多,纵然妹妹年纪比她小了一截,但他们却什么都会倾谈。是以两姐妹虽然很少一起玩耍,但感情却还不错。
如此美好的家庭生活,谁不向往!可是,快乐的日子,原来只出现在海琳11岁以前.......
由于父母工作繁忙,虽然只念五年纪,但海琳已很懂得照顾自己,也从来不爱别人打乱自己的生活,所以将中佣人只管打里住所内的家头细务,以及照顾年纪较小的海珊,对于海琳的作息也不需多插手。那个夏天的黄昏,妹妹要在幼稚园参加游戏活动,佣人在6时多才到学校接她放学。父母还未下班,这个时候,就只有海琳一人独自留在家中。
刚在房中做完功课的海琳,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会是谁?”海琳心中在盘算着,同时步出了房门。
门开了,原来是父亲。“爸爸为什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只见父亲没作一声,就走进了厅,连公事包未曾放好,便坐在沙发上。
“琳琳,过来,让爸爸亲亲。”海琳不犹豫地走到父亲身旁做下。平日,她最爱坐在这张沙发的中央,让父亲和母亲坐在自己的两旁,然后她可以随意的把头靠在他们其中一个的怀里,小脚就稍微放肆地放在另一个的大腿上。所以,这次父亲叫她坐在自己旁,她也毫不觉得突兀。
坐在父亲旁边,海琳不自觉的撒起娇来,一把头就栽进父亲的怀里。父亲轻轻用手拍着她的小手臂,然后拍到在她的大腿,然后.........竟然把她的小裙子掀起来。
海琳觉得有点尴尬,但又没有胆、也不知道这是否应该开口的事,当时能够做的,只有默不做声。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本能让她发现这次真的出现问题了,可是,平日不大敢表达自己的她,深感无力反抗,只有闭着眼睛,感受一双本应亲切的手——忽然不再亲切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扫过。
这样难受的情境维持了十多分钟,直至门外传来妹妹哈哈大笑的声音,父亲才把海琳推回坐好,然后,他用那听上去还很慈祥的声音说:“没事了,快回到房中。”
那次,是海琳第一次遭受到父亲的性侵犯。
自那日起,本来已经是十分文静的海琳变得更加沉默。每天在家里,她就害怕与父亲接触,放学回家就立即躲进房中关上门,只在吃晚饭的时间走出来,吃完连电视都不看便又逃回睡房。奇怪的是,母亲竟像没察觉任何异样,对海琳的行为未有作出任何慰问。
更糟的是,海琳的逃避并没有成功让他脱离这个无助的被害境地,之后两年,她的父亲,竟然一次又一次地向她作出骚扰,而且情况越来越严重。她很想告诉母亲这一切一切,却担心和盘托出后,家人关系会产生了什么不可收拾的变化。万一父母因此离婚,自己还可以接受,但妹妹呢?始终她还小,需要双亲的照顾........“我是不应如此自私的。”海琳这样想。
可是,噩梦并未因海琳的“好心”离她而去。她最深刻的那次,是一个寒冬的晚上,父亲突然走近她的房间,再次向她下手。她终于忍不住了,大喊了一句:“救命!”想不到这一喊,父亲真的停了手,连母亲也惊醒了,走了过来她的房间。
可是,令海琳惊讶,竟然是母亲的反应。她一进房门,看到眼前的情景,没有说一句话,只呆呆地站在门边,没有说几句话:“没事了吧,可以回去睡觉了吗?”这是她的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话,然后,海琳眼巴巴看着二人的身影离开自己的房间,她的泪水毫无意识地、不住地淌下,那一年,是1991年,她13岁。
那一晚开始,父亲果然没有再碰她,然而也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海琳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内心有愧还是变相正式宣布,不再当她是女儿了。那时开始,海琳的成绩一落千丈,在家里,父母又永远只会跟妹妹说话,自己活像一个透明人,仿佛生存在这个世间是多余的。虽然自己像变成了与这个家毫无关系的一个“租客”,但不留意之中,她亦察觉到父亲一天比一天少在家出现,只是什么大节日的时候,与一众亲戚见面时,二人才会走在一起,却又竟能做那种早已陌生的恩爱状。她觉得父母间的爱情虚伪得可以,而自己渐渐亦变得十分痛恨天下间男人。
一直以来,海琳都与妹妹无所不谈,可是并不包括她被父亲性侵犯的事。她觉得,妹妹年纪尚轻,本着爱惜她的心,这些事决不可让她知道。
然而,令海琳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一段时间,她发觉平时活跃非常的妹妹,开始变得孤僻,连话也不多说一句。观察了一段日子,海琳终于忍不住找着妹妹谈起来。不出所料,原来父亲已向妹妹重施故技了。
海琳不知如何是好,以往是她一个人事。她可自由决定一直把它埋在心底;但这次已牵连到妹妹的头上来,究竟继续把这个秘密隐藏下去一辈子?还是告诉老师?报警?还是怎样怎样......
结果,那次是由妹妹做了决定。那时,将近10岁的妹妹对姐姐哭着,请求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为的只是怕尴尬、怕难开口。一个小女孩,要顾忌的往往就只有这些,哪会想到不可让这些人继续逍遥法外?毕竟,海琳也不过是个15岁的少女,在不理智加上妹妹的哀求下,她也心软的发誓替她保持着这个秘密。
两姐妹在惶恐中度日,幸好仍有对方互相扶持。海琳向妹妹作出承诺;一年后,当她念毕中三,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趁这个正是自己另辟新生的机会,便会带妹妹一同离开这个家。
然而,在她计划搬离这个变态家庭之前的几个月,一个噩耗传来:妹妹因哮喘病发而逝世了。
妹妹离世,海琳相信自己比任何一个家庭成员更为伤心。在举行丧礼的那天,她看见父亲伤心的样子,内心竟生起无限痛恨。这个毫不尊重我们两姐妹的人,现在装出一副悲悯的样子干吗!兔死狐悲!
这天她还在偷听亲戚朋友的闲谈时,发现了一件大秘密:原来父亲在内地有一个“二奶”,母亲便因为这事采取不闻不问的态度,说是逃避问题,或完全放弃对这个男人的表态。难怪父亲做什么,她都爱理不理,甚至是“非礼”她的亲生女儿!为什么他们在人前有要假扮如何如何恩爱!多么令人恶心的情景......这件事令海琳悲伤不已,同时也坚定了她离开的决心。
妹妹的身后事完成后不久,海琳真正开始自寻一片天地。她没有问过父母一句,独自搬到旺角的一个套房单位居住。当然,他们亦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离家后,海琳的生活与一般来自破碎家庭的年轻人没有两样。白天,她到便利店做售货员,赚得丁点儿的生活费,除租去金水电煤气后,有几多便花几多。晚上,便四处与朋友成群结队到兰桂坊、各的Disco、酒吧流连,有时候干脆倒在街上昏迷去,生活过的好不颓废。
海琳不单自甘堕落,心理上亦开始出现问题。几年来,她的男朋友一个换一个,当中不是有亲密女朋友,便是拥有大好家庭的已婚男士。但海琳认为,她只是在“做善事”而以。她曾向亲密女友说过,所有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越好的男人,其实越喜欢骗他们的妻子、女友,外表只不过是他们用以遮掩自己好色、自私、贪新鲜、忘恩负意的面具。所以,海琳每每喜欢勾搭别人的男人,觉得这样做能让他们露真正的狐狸尾巴,也就算帮了天下女人一把,让她们早一点看清真相。
海琳的爱情,就是她报复的工具。到底她有没有真心爱过那些男朋友,大家都不得而知。总之,对她来说,这是一件十分伟大而值得的事情。
从海琳17到21岁的几年间,海琳身边男友不下十多个,他们即使未至于为她倾家荡产,也是甘愿放弃家庭甚至事业的傻男子。旁人都知道,海琳是那种有能力令有家室男士对她死心塌地的女人,除了青春,她也拥有不知从哪里而来的一种风尘味。当然,她也自知拥有这种魅力,才能尽情的运用出来,把别人的另一半都迷的神魂颠倒。
没一次,男人都跟海琳爱得死去活来。每碗,她惯于坐在酒吧的高排坐椅上,手中的酒像是喝的很不在乎,其实他的耳朵正探听着每一客人的说话。她最痛恨那些得意的大声向同僚疾呼:“我岂会怕老婆,今晚不醉不归!”的西装男子。她形容那些是“穿了衣服和戴了帽子的动物”——衣冠禽兽!
遇上适当的“动物”,海琳会主动上前攀谈。她几乎每次都出尽全身的电力,尽管给人看作是不三不四的女子,她也一定要成功把男人得到手。
海琳很快便会跟男友发展激烈的恋情,那种叫男子为了她不回家、不见女有的莫名快感,可会是海琳的人生意义?她倒从来没有这样问过自己。
因为女方肯全面付出,每段恋情,男人都可以投入得快,可是海琳也抽身的早。每次她总会给自己一个期限:不出三个月至半年,当男人为了她抛妻弃子、或与本应打得火热的女友提出分手后,海琳便会对男人说:“我不爱你。”连一声对不起也没有,海琳便把感情收的干干净净,任凭男人怎样苦求痴缠,她也再无动于衷。
甚至乎,有人激动的站在她家门外数天大吵大嚷,说什么“我什么也没有了,连你也失去我会死掉”之类的说话。海琳也是本着“你死了也不关我的事”的心态,关上房门开大扩音机睡觉去。她认为,这才是他最大的成就。
直至有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一个大肚子,拖着3岁小孩的女人,来到她家门前。“请问你是黄海琳小姐吗?”
女人的肚子不小,估计怀孕足有六七个月,脸色带点苍白,像要随时临盆的样子。3岁的小女孩扎起一条马尾,两片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圆碌碌的精灵的很。就是这个小女孩,令海琳想起她的妹妹,叫她心软的请她们走进自己家里。“我是,有什么贵干?”
“我是黎家荣的太太。”一听这个名字,海琳后悔了,皆因这就是她上月甩掉的男人。
海琳还未开口,这个黎太便接下去:“我不是要来求你些什么,因为我知道丈夫离开我们,并不全是你的责任,他自己有责任,我们也有。”黎太说起来异常冷静,反而令海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过,我想问一句,你是真心爱他的吗?”海琳给这一问呆住了,可是,她真的不知怎样回答,却也没有必要回答。
“我想我们没有话好说了,你还是走吧。”海琳知道让她说不去,只有令这段“情”结束得毫不洒脱,完全违背了自己一贯的作风,还是早点请她离去为妙。
“你怎不肯听我多说一点,我不希望白走这一趟。”黎太坚持跟海琳再说,可是海琳真的不欲多讲,急急的请她离去。“我请你走呀!不要烦着我,我不会听你说的。”海琳开始有点“发烂渣”,双手推呀推的催促黎太离去。
“你为什么......呀!”突然,黎太露出很痛苦的样子,竟然就在争执间晕倒过去。
不出一会,救护车来了。她们很快便到达了急症室。在医院内,海琳与那小女孩并排而坐,这个大姐姐心里不住发颤,怎样都好,她的内心还有一点良知,当然不希望一尸两命的情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不久,黎家荣也出现了。他一口气冲进来,好像并没有看到海琳般,硬要进入手术室。经护士的连番阻止,他才脸耳赤地坐下来,发现坐在对面的海琳。
“为什么!为什么!”他忽然像发了疯似的,双手捉住海琳的双肩,大力的摇呀摇。海琳好不气愤,用尽两手的力捉住他,企图制止他并嚷到:“什么为什么呀!你自己做的好事,关我什么事!”
“我很爱她,她不要有事呀!”黎家荣歇斯底里的叫着。
“你爱她?你有没有说错!你爱她又跟我在一起!你们这些假情假意的男人,永远在说谎话!”海琳比呀叫的更大声,似要给他一记当头棒喝。
“你凭什么说这些?”黎家荣反问。海琳这时又激动、又担心,竟一不小心把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了出来。“你跟我爸爸一样,是衰人,大坏人!见一个爱一个,跟侵犯自己亲生女儿一样比值原谅,那是要得到惩罚的!”
“你说......”黎家荣忽然冷静了一半,可是不一会,一阵怒火却腾起来。“原来你是要报复!为什么?我不怕告诉你,我太太小时候也曾遭她哥哥性侵犯,虽然她当时也是怕男人怕的要死,可是重新振作起来,现在不是一样过的很好吗?她说,是我令她重拾对男性的信心,好不容易、还不容易我们建立了一个幸福家庭。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行差踏错......是因为她怀了孕,我又忍不住......能够再次坚强起来,为什么你却要认为这是别人负了你,而不肯接受现实,继续制造更多的受害者......”黎家荣沙哑的哭着说。
海琳给他骂的双眼红红,“是男人们不好,难道你就连他们的女人、甚至小孩也不放过!你想更多人像你一样吗?你要......”黎还没说完,医生刚好在这个时候走出来。
“黎先生吗?对不起,你太太与胎儿都保不住了......”黎家荣大叫一声,一下闯进了手术室,而坐在一旁的海琳,也像跌进了谷底。一直以为做对了的她,却成了杀人凶手,破坏了一个大好家庭——其实有岂止一个。
她离开了医院,海琳就一直留在自己一房中,躺在床上,连饭也不吃。
不知多少天,她不知在床上躺到第几天,忽然,她起来了。
海琳从床下的衣箱底层,拿了一本相簿出来,翻看了她与妹妹的旧合照。接着,她在妹妹的黑白照前为她上了香。她还特地点燃多三柱香,那是给黎太与她的孩儿的。从来没有向人道歉的她,望着窗外,说了一声“对不起”。
回到房中,她拿起一瓶安眠药,一下子吞下了50多颗。她的眼泪不自觉的徐徐涌出,那两行连她自己也不知是为谁而流的泪儿。陪着她躺到床上去。她慢慢闭上眼睛,此后,再没有起来。
数星期过后,海琳再没有出现在那间她常到的酒吧,一位与她在酒吧中相识,也可算是海琳唯一倾诉对象的朋友子惠终于知道了她自杀的消息。
回想起当日与海琳的相处,子惠觉得无限唏嘘。“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只见她不住向男人抛媚眼,那时觉得她是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可是,每逢有男人主动向她搭讪,她总是流露着鄙视的眼神,跟她孰络以后,才知道那是她的报复行动。”
对与海琳这样糟蹋自己,子惠觉得甚为可惜,她亦曾就有关问题劝过海琳,可是,海琳就是不听。“她的性格太偏激了,无论怎样说也不会听。我想,她内心的怨恨实在太重了,每次说到男人,她就是骂个不停,其实心理上已有着很严重的问题了。她可以倾诉的朋友又不多。每次“拍拖”就只会为她带来更多的抑郁,这个结在她心内越来越大,终于变成一个死结,永远解不开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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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赵华,街坊都叫他做赵伯伯,1928年出生与祖国大陆,二十岁那年与太太结婚,原本一直过着简单的农村生活,后因政治运动,他与太太于1954年正式来到香港定居。
两口子毕竟不是富裕人家,最初只是住在西营盘近海的简陋板间房,他们每天各自到工厂上班,生活尚算安稳。接着的8年,他们共生了一女二男,由于家庭成员添多了,当局又刚兴建了不少公屋,一家五口向当局申请了不久,便获派往石硖尾公共屋村的一个18平方单位,地方虽不多,但左邻右里很快便熟络起来,孩子们每天放学就到走廊与别家孩子玩耍,而赵太太于假日就喜欢往楼上或楼下,甚至去邻坐的单位打麻将。
赵伯伯呢?由于他的工厂实施轮班制,上早班的日子,在家晚饭后他就爱在楼下的公园乘凉,与街坊闲聊;上夜班的日子,每天5时下班后,他总爱先到屋村附近的酒家喝早茶,吃一两笼点心,看过该天的报纸后,他才回家去休息。
众多邻居中,有一个住在赵家对面的陈荣,他年纪比赵伯伯好象还小一两年,一个人住在9平方左右的单位,却绝不孤僻。因为他比任何一位“师奶”还要八卦多事,每天不是站在走廊说张师奶怎样骗“卖鱼胜”5元,便是何婶的女儿昨晚凌晨时分带了个怎样的男子回家.......赵伯伯就是最瞧不起他这德性,经常不客气的向他冷嘲热讽,可是陈荣也一点不介意,你一句他有回应十句之类,他们二人,活像一对欢喜冤家!
有一回闹的颇为激烈,是这个开玩笑不知分寸的家伙,跟别人打招呼的口头禅就永远是:“仲未死得呀?”虽然街坊都习惯了他这种轻佻态度,喜欢的就会陪他癫上一阵,回应:“你死我都未死呀!”但的确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这中玩笑的!有次赵伯伯给他说上这一句话,脸黑了一个月,及后和好如初,他也知道赵伯伯不太喜欢这一套,就从来没有向他“问候”过。
再说赵家,他们的生活决不奢华,父母每天忙于工作,大姐每天放学后就负责煮饭给弟弟吃,还买好菜预备晚餐,等妈妈放工回来弄。孩子们读书不见得特别聪明,偶尔还会跟其他小孩打起架来,不过本质还坏不到哪里去。在石硖尾住了3年,就在1996年,最小的女儿也在九龙这边出生了,他们真正成了个一家六口的大家庭。
时光飞逝,日子过的更快,转眼,赵伯伯的儿女都长大了,大姐和两个弟弟都先后结婚搬走了,只余下小女儿继续与父母住在公屋里。最辛苦的时刻总算熬过,赵伯伯和太太也是时候退休了。除了女儿,他们还有五个孙儿。孩子们尚算孝顺,隔一段时间便会与乖孙回到石硖尾探望赵伯伯,当然也有拿钱给两老;加上一笔发放的生果金,赵伯伯与太太的生活可算无忧。
退休的生活该怎样过?这点可倒不用替他们担心。两老每天清早5时起床,到公园晨运后,便到相熟的酒家饮茶。那家酒家是旧式的那种,面积不大,却有上下两层;没有推点心车的阿姐,却有体力还甚“了得”的大婶背着一个带膊斜背带式的托盘,上面装有十数笼的点心,这种设计就是方便她们上落楼梯。她们就这样叫着:“虾饺!烧卖!”好象不用力似的。
来这的大多是老人家,他们当中仿佛全都认识的。或许是街坊生意的缘故。赵伯伯与太太经常会与几个相熟的街坊同做一桌,伙计们也是熟的不得了,往往会留下一一张近窗的桌子给他们,而且每次都是免收茶费。
很多人都知道,到那喝茶的人,都不是为了那一盅两件,而是每天要喝过几杯普洱龙井才安乐的人。
喝过早茶后,赵太会到街市买菜,还预备两口子的午餐及晚上小女儿下班回家的晚饭。回家后,她除了准备饭菜,还要洗衣服、打扫等其他家中细务。赵伯伯就会趁着晨早清新的空气,用10至15分钟的时间走到村屋附近的一个大型公园,在那看看别人下象棋、耍太级,有时候兴之所至,他也会参与其中。
一时正,吃过午饭后,赵太会十分准时地到邻居家中“攻打”四方城,一直到黄昏才回家弄晚饭。而赵伯伯有时候会坐在家中听收音机,有时干脆拿一张木制的矮椅子坐到家门前的走廊,打开铁闸乘凉。这不是件什么奇怪的事,其实在那个年代,很多住在村屋的人都喜欢“占据”家门外的走廊,成人在谈天说地,小孩就在追追逐逐,所以,左右邻里才会变的这么熟。
像这种旧式屋村。几乎不会有新的住客,所以,在这幢大厦住了二十年,基本上每一家每一户姓甚名谁、家里有多少个孩子等家庭状况,赵伯伯全都知道,而且,街坊们大都友善可亲,说到帮忙,哪一户都会“托手肘”。然而,说到住在对面的陈荣嘛......这可是一个特殊例子。赵伯伯实在对他又怕有厌,记得多年前,一次赵伯伯的大儿子因被误为在后山打架的一群孩子其中一个,被警察前来敲门问话,不出一天,这件事几乎传遍整个石硖尾村——还不是那多事的陈荣所为!幸好得赵太一把拦住,不然,不发生流血事件才怪呢!
虽然说是无忧无虑,但在90年代初,赵家也还是与其他人一样关注面对一个重大问题——97回归。91年,赵伯伯的两个儿子,也纷纷跟着移民潮,申请到加拿大定居。他们当然有请赵伯伯与太太一同搬大加国生活,可是,要老人家从头适应另一种生活,友岂是易事!毕竟,香港什么都有,有朋友、有街坊、有熟悉的街道与亲切的语言,更重要的,是还有两个女儿在这边陪着他们!
虽然,两老是蛮舍不得儿子跟自己隔别千里,但怕到新环境无所适从,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所以还是留在老家好了。
做哥哥的移民不足一年,小女儿又嚷着要结婚了。尽管她在父母眼中还是个小女孩,但是已经26岁的姑娘啦!出嫁是迟早的事。
就在这两年间,赵伯伯与太太好象失去很多似的。儿子移民了,女儿搬走了......就连一些相熟的邻居,也有些随子女移民搬走了,整条走廊忽地变得很冷清。关键是那个平时爱大叫大笑的陈荣,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没有再住在对面的单元,才令整座大厦静的出奇。
赵太倒也是乐观的人,她每天仍不忘到“仅余”的邻家搓麻将去,只是赵伯伯把心事都埋在心里,表面虽然不大能看出,但偶尔他的脸上还是不自觉流露出一点孤单的神情。
幸而,他们还有一个十分体贴的大女儿。女儿有一个儿子,可是,由于做传销的丈夫收入不大稳定,人工大部分又要用来供楼,做妻子的为了帮补家计,除了正职外,还做上两份散工。虽然工作如此辛苦,但她还是会每星期跟父母饮茶,问问他们的近况。这样赵伯伯的心情才不至太差。
可是,命运总爱玩弄人,不知为什么它总爱从幸福的人手中抢走那本来就不太多的幸福。一天,赵太忽然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车子撞倒了。老人家生命又是那么脆弱,这样便先走了一步。半丧事的那个时候,两个儿子才首次从加拿大回来,也是儿女们搬离家后,最为“一家团聚”的一次。
那一夜,赵伯伯出奇的心情平静。他与儿女一同打点太太的身后事,就像若无其事般。可是,在翌日运送遗体到山上火葬的一刹那,他突然大呼大叫地哭起来了。“为什么你这么早走?你不要留下我!不要......”子女们当然明白父亲失去老伴的心情。只好不住安慰他。
由于父亲精神不好,两个儿子都在办好丧事后,再逗留多两个星期才走。因为没有地方住,只能住在酒店的关系,加上加拿大那边的生意还要管,他们才迫不得已离开。照顾父亲的重任,就交在两个女儿身上。
大女儿曾经提议请佣人照顾父亲日常起居,但赵伯伯都拒绝了,原因是他一向不喜欢由外人来照顾自己,而且他总觉得那数千元给一个陌生人住在自己家里,做一些轻而易举的家头细务,实在太不值得。
小女儿曾经与丈夫商量过,请父亲到他们家里一起住,可是,赵伯伯就更加反对这个建议。一来,他是个通情达理的老人家,知道若搬进去跟女婿一起住,或惹来颇多的不便,争拗也会多起来,想见好同住难,这是他不愿见到的。而且,他现在一个人正住在当年申请的政府五人家庭公屋单元,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旦搬离这,给社暑发觉了,岂不是连这个养老的地方也给回政府?
就这样,赵伯伯坚持一个人住在石硖尾。由于那一区是个人口老化区,政府特地在那安排了不少老人服务,例如替他们安装平安钟、义工上门清洁、社工探访等。除了各式各样的社区活动外,还有义工负责派饭给村中独居老人,这样,两个女儿也才安心一点。
可是,好景不常。老人家嘛,身体难免会随着年龄退化,毛病也渐渐出现了。除了风湿骨痛这些常见老人病,最近一次因为在家里晕倒,大女儿急急陪他到医院检验,才发现患上了糖尿病。
当然,糖尿病患者初期要忍受的,不是这个病为他带来什么身体不适的痛苦,而是要戒除不少日常食品。
医生说:“不要吃太甜、不要吃要咸、白饭每天也请别吃多过一晚。”
最初听到医生这样吩咐时,赵伯伯还是淡淡地回应:“知道。”他心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从来就不爱吃甜的啦!至于太咸......咸鱼我是蛮爱吃的,不过反正不吃咸鱼又不会死。至于白饭,哪会这么夸张!肚饿是多吃一点相信也没有太大问题的。”
但这只是天真的想法,在大女儿的督促下,赵伯伯知道他很多东西不能吃。有时候,多吃了一碗饭,女儿也回呱呱叫地阻止:“爸呀!你又吃这么多饭!吃少一点吧!”
最初,赵伯伯也能体会到女儿的关心,他会照女儿的意思吃少一点。可是日子久了,他发觉真的有好多东西不可以吃,压力变的非常之大。
“我余下的日子还有些什么乐趣?”一个人的时候,赵伯伯都会这样想。无论是挂念妻子、儿女,又或是觉得了无生趣的时候,他的心都会很痛,这不知是心理上的痛,还是又得的什么毛病。
平日,除了女儿来探望他,赵伯伯大部分时间都是闷在18平方米的屋子里,不再像以前喜欢走到公园看别人下棋聊天。他爱开着那永远播着古老粤曲的收音机,躺在大大的藤条沙发发愣。有时候,他会不知不觉的做在那儿睡着了,但这总比呆在那儿胡思乱想好得多。
这天他吃过一些早点后,本来打算到厨房洗好晚子便又发呆去,可是,当他正要走到厨房门前时,眼前突然一黑,一个天旋地转,便倒在底上不知在地上“睡”了多久,赵伯伯终于醒来了。可是仍然坐在厨房门前的他,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什么都没有了,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赵伯伯觉得,这几年间所发生的事,多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一时间,他下了一个决心:“既然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不如早点下去,跟老婆见面吧!”
这时的赵伯伯冲动激昏了头脑,连子女孙儿的感受也没有想过,不过,他还是“很”冷静,因为,他的脑中正在盘算着哪种自杀方法才最合适。
“开煤气?我家用的是煤油炉呀!况且就算有煤气炉,这间屋又没有装上铝窗,几块防风胶版哪样做到密室的效果?吃药?又要到街上买,我又不知道哪种药吃多少才会死,到时弄的不三不四还会给儿女带来麻烦......还是......还是点燃一些报纸,关上门,让自己炬死好了!我又不是要烧掉整间屋,应该不会劳烦太多消防员的,而且,左邻又里都搬的七七八八,大概也不会累到街坊吧!”
赵伯伯的自杀计划想的倒还真够精密。于是,他简单地写了一封遗书,家产是没有的了,他只是当中吩咐家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用为他的离去而伤心等关怀话语,接着,他便关好大门,以及拉上防风板。这个时候,他想起搬进这间房子不久的一个夏天,一晚刮起八号风球,他与太太及几个儿女合力把那几块防风板拉上,他们都被吹进来的雨弄得全身湿透,逗的小孩们哈哈大笑。
快乐的回忆霎时出现,令赵伯伯产生一点迟疑。可是,不出十秒,拼死的决心又一再涌起,他又继续他的自杀行动。
赵伯伯从厨房一角搬出一大叠残旧的报纸,足足有1.8米高。那都是赵太留存下来的,她说旧报纸不要丢,因为吃饭可以用来垫桌子、剥花生时可以铺在地下当垃圾袋、更可包着新鲜蔬菜放进雪柜。从前,赵伯伯总会说这样令厨房不卫生、助长虫蚁滋生等害处,时常请妻子定期去丢掉那批旧报纸。想不到,从前在他眼中是废物的东西,今天竟然大派用场。
赵伯伯还把煤油炉搬进厅中。以前,煤油炉也曾放在厅的中央——就是寒冬夜里一家围着这火炉打边炉的时候,那时,煤油炉放在地上,地上四周铺着旧报纸,一个个簸箕和碟子放了牛肉、虾、鱼片、生菜、粉丝等,一家人就各自坐在一张一够十厘米的小椅子,有时候甚至是坐在那个铁麻将箱上......打边炉。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赵伯伯就在煤油炉上点起了火,接着,把一报纸烧着,放在那个本应用来在初一十五烧冥襁的高身铁罐中。
浓浓的烟慢慢升起,赵伯伯就坐在旁边的地上。在那灰黑的空气中,他闭上了眼,想起了一幕又一幕从前跟家人在这个单位发生的事情。这次离开,他没有亲口向家人道别,因为他怕见到他们,又或是只是听到他们的声音,他也会舍不得离开,那即是说要继续留在这个对他甚为不公平的世上受苦。
不到十分钟,整个单元已经充满浓烟。赵伯伯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快要昏倒过去。
这时候,忽然有人在外边很用力的拍门,而且。还在大吵大嚷的叫着:“喂!老赵!有无人呀?老赵!”
这把声音......很熟悉,可是就是说不出上谁。
“你死得未呀!”
陈荣!失踪了十多年,他竟然在这个最不适当的时候到来!
若是其他人,赵伯伯大概会不置理会,但这个可恶的陈荣!在这个时候,竟然问他死了没有......实在太可恶了!
不过,赵伯伯觉得,自杀的事一定不可以被陈荣发现,因为这必会被他传扬开去......多尴尬的事!
于是,他马上大叫一句回应门外:“你跟我站在那儿!”然后,他用一盆水淹熄了那火种,然后拉开防风板,希望浓烟尽快散去。
他的心还因缺氧而砰砰的跳,可是也得马上平复心情,走到大门前。
一打开门,果然是陈荣。
“哗!好大的烟!你在里面烧烤吗?”
“你管我!”赵伯伯以恶遮丑地说。“你来干嘛?”
“你为何比请我进去坐......唉,算了算了,我到南洋做生意,一去就是十多年,现在回来探探旧街坊,可是大都搬走了,就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呀!”陈荣一把嘴不停地说。
“你等等。”赵伯伯打开大门,推着陈荣到楼梯处,“既然你远道而来,我们就去喝杯茶聊聊。”他们二人就匆匆地下楼去,其实,赵伯伯就是怕陈荣嗅到屋里的烟味,所以才急忙带着他离开。
那个下午,他们在茶餐厅说了很多很多,“死过翻身”的赵伯伯从不相信可以跟眼前这个家伙共进下午茶,毕竟,死都试过了,还有什么不可发生?
可能是心理结着太多抑郁的关系,赵伯伯畅所欲言地近几年发生的事——向陈荣道来。说罢后,不管陈荣有没有回应,他还是觉得很舒畅。
自那天起,每个早上,别人总会看见陈荣与赵华到酒家饮茶,之后又是到公园晨运、看人下棋之类,间中,也会听见他们对话中穿插了一句:“你未死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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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以优异生身份学法律学位的卢展初,一毕业即被一间著名律师行雇聘。
展初自幼家贫,兄弟姐妹众多,全凭努力与聪明智慧,利用空余时间打工,才能艰苦完成他的大学课程。毕业之后,展初仍然一边工作,一边进修,在律师行效力了15年,他终于成为合伙人之一。当时香港经济起飞,展初亦有投资金融地产,生活愈见富裕。
25岁那年,展初与拍拖一年的女友薛绮芬奉“子”成婚,生活仍然艰苦,但都一一捱过。这先年来,绮芬任劳任怨,婚后一直工作,帮补家用;回家又要处理大小家头细务,只求有一个安稳的家,好让展初专心进修。
然而,当展初事业有成,与绮芬一起共富贵的同时,她发觉丈夫的心开始不安稳。首个令绮芬怀疑的,是展初的漂亮秘书程云,每次她到律师行找展初,程云都用极不友善的眼光看着她。绮芬曾向展初反映,丈夫反而责怪她多心。
“现在你不用上班,心就闲着没事做,闲来不要跟那些太太小姐们说三道四,A Level快放榜了,你知道小聪要选读哪一科吗?小勤每天躲在房间里玩电脑,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你只知道小莉芭蕾舞班的上课时间!”
小聪、小勤和小莉是他们的女儿,两个儿子一直崇拜父亲的专业与学问,学习上有任何问题,都跟父亲商量。
绮芬心有不甘,女人的直觉,有时很难解释。他最近很细心留意丈夫的一切。其实展初跟程云幽会,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他一时没想到绮芬已有怀疑。
做妻子的刚产生疑心,做情人的也开始发现展初行动有异,因为程云完全掌握展初的行踪,所以,当展初跟一位女客人过从甚密,程云决定与展初“摊牌”。
“你想怎样?”展初在办公室处理完工作文件,正要赶着赴会,程云把握这个机会出现。
“这个世间没有免费午餐,即使分手,多少你也要对我作补偿。”程云想取回一些好处。
“好,你要多少?”
程云说了一个数字,展初亦爽快答应。最近他在金融地产方面大有斩获,这区区的分手费,对他来说绝对不成问题。
收过支票,程云递上早以准备好的辞职信,由即日起生效,以后大家一刀两断,互不拖拉。
展初轻轻松松去找新女朋友,继续他的风花雪月。
绮芬多次发现不对劲,都被能言善辩的展初一一驳回,她的怀疑没有因此稍减,但信心与自尊却逐渐被粉碎。
夫妻这样的感情生活,隔膜只有愈来愈深,适逢九七回归将来临,绮芬索性带着子女移居美国,过着太空人的夫妻生活,实行眼不见为净,展初更加肆无忌惮,女友如走马换灯。
98年金融风暴,对展初打击甚深,一时间,他的资产由正变负,就连律师行的生意也大副下跌,生活开始入不敷出。
支撑了一段时间,展初实在无法支付香港与英国两个家的支出,他要绮芬带着小莉返港,小聪因为已完成学业,自行决定在英国工作生活,并有能力供养小勤继续大学课程。
虽然生活大不如前,展初仍然住毫宅,开名车。身为律师行合伙人的他,表面的风光仍是很重要,连绮芬也不知道展初的经济,已走到了绝境。展初越想尽办法赚快钱,投资越为失利,最后连律师行也保不住,把他题了出局。男人真的很奇怪,有钱的时候,需要很多很多的女人去肯定他的成功与吸引力;没钱的时候,男人同样需要太太以外的女人‘去给予他快乐与慰籍表面的风光,展初仍能吸引在夜总会最咨客的吴小眉。
这一晚,展初被律师行的拍档踢了出局后,到夜总会买醉,他没有买“小姐钟”出街,一直喝至打烊,然后醉倒夜总会门外。
小眉下班更衣离开,看带展初这个经常给她大笔小费的熟客倒在街上不醒人事,好心截的世将他送到九龙塘的时钟酒店休息。
小眉将展初扶入房,展初呕吐大作,吐的小眉一身,她惟有留下来将身上的秽物清洗妥当。
自浴室出来,小眉倒了一杯热茶给展初饮,然后又用热毛巾帮展初抹身敷头。展初被细心服侍,酒气消却一半,他虽然不知身边人是谁,但在他最失意时,他最需要这种慰籍,央求小每留下陪他。
小每于12年前,与在港任地盘工人的丈夫在乡间结婚,一年后即诞下女儿。5年前她与女儿获单程证来港一家团聚,与家公’家婆一起住在他们原有的公屋。可惜来港不久,香港经济衰退,丈夫收入不足够一个家庭开支,小眉在朋友介绍下到夜总会做咨客,丈夫已有微言,但碍与生计问题,无可奈何。小眉向来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良家妇女,但这一夜,她为一时好心,背叛了丈夫。想到这里,小眉饮泣起来,弄醒了酒醒的展初。
展初好言安慰,帮小眉找来相熟的妈妈生,给予她好处,教她编了个故事向小眉的丈夫解释,因为她被客人灌醉了,多得小眉彻夜照顾,为怕吵醒公婆,不方便半夜打电话回家。妈妈生带来生果礼物答谢,小眉丈夫表面上接受,但心里不无猜疑,待妈妈生离开后,小眉遭丈夫质问,她矢口否认。
“好,今次我信你,你以后不要有任何的行差踏错,否则我不会给你好看。”丈夫抛小这句,便出门上班去。
事隔数月,小眉的丈夫仍对她诸多猜疑,令她很不好受。另一方面,这晚之后,再不见展初到夜总会消遣,小眉反而对当晚留恋不已。
因为经济拮据,展初这数月来不停向友人赊借,这日他向一个旧客户借钱,对方愿意聘请他为公司的法律顾问,每月有稳定的收入,然后带他到夜总会应酬,再次与小眉遇上。
今回展初没有喝醉,离去时,他问小眉:“今晚几点下班?”
小眉下班后,她决定豁了出去,但展初相约的通宵经营食肆会面。
“在再也受不了,我决定离开他!”
“那你的女儿怎么办?”
“你是大律师,你可以帮我争取女儿的抚养权!”
“这个时间我仍未回家,他已在怀疑,我没有余地可转了!”
这一晚,小眉与展初再到时钟酒店偷欢,二人都将家庭、经济的问题齐齐抛诸脑后,尽情开心发泄。
绮芬自英国回来后,已与展初分房而睡,他们的夫妻关系早就有名无实,多展初在外留宿一晚半晚,她也不闻不问。
展初正式与小眉搭上,为她在旺角找到一间套房落脚。
虽然展初找到工作,但区区数万元的月薪,不足够他供楼、供车、还债等开支,他惟有继续向外借贷。
展初越需要小眉的慰籍,返家的时间越少,兼且债主临门,绮芬终于支持不住。
“你现在还当不当这个家是家,要不回来,以后就不要再回来!”
“我外面工作很忙,现在我只是打工,老板要我陪他通宵应酬,我可以怎样?”
“你不用再骗我,什么工作应酬?以前你都是玩玩,现在穷了,却包起二奶来!”
展初不想跟绮芬吵,他知道这样一走,绮芬真的会跟他分开,所以他把自己关入房。
最近,展初已没钱给家用,绮芬靠这先年来的私己钱,维持一家的开支,原本很崇拜他的子女,也再跟他说话。
现在,只剩下小眉一个知己,她也是自供自给,没有要过他一分一毫。但,这个家上他辛苦经营得来,他不要就此拆散。绮芬已表态,展初只好稍作收敛,整整一个星期,他都不敢在小眉家里留宿,这样轮到小眉表示不满。
“我又没有要你供养,你不要以为玩完,拍拍屁股就走好吗?”
“我不是这样,只是我太太开始埋怨,说要跟我离婚,我是不会离婚的。”
“我......只想女儿长大成人后......我不想她在单身家庭长大,影响心智。”
“你这个人可真自私,你的女儿不可在单身家庭长大,我的女儿却可以!”
先后被身边至爱的女人奚落,展初非常气愤,他心里想,如果他跟以前一样有钱,这些女人一定不敢再哼一句。
想了一晚,展初第二天一早到银行,提取了向朋友借回来还债的10万元,坐船到澳门。希望赢个十万八万元,给小眉作为分手费,再回家跟绮芬和好。
输钱皆因赢钱起,下注不到十次,展初已赢了12万元,他拿着钱到码头准备乘夜船回港,但在等船期间。他想到自己手风这么顺,可鹰更多个12万回来,说不定可暂时解决他经济上的困境。展初乘的士返回赌场,继续赢他的大钱,但到最后,他把所有钱输精光。这个时候,自然有“搭子”上前,问他要不要借钱,将输光的钱本利归还。展初将脚越踩越深,他越借越输,越借越输。
最后,欠债高答100万元,要绮芬变卖嫁妆首饰,再向亲友借钱,花了两日时间,才把他自澳门赎回来。
绮芬的心已死,她决定回来之后,要与展初离婚。
“我与小莉决定回美国,永远不会回来!”
“绮芬,原谅我吧!”
“不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帮你,子女的生活,我会照顾!”
“绮芬,我是想着将钱赢回来后,作为与她的分手费,然后跟你从新开始!”
“不用了,我们不可能再开始!”
绮芬的决绝,令展初心灰意冷,他的工作与债务,将随着家庭的解散,无法从新开始!
翌日,是一个周日的早上,展初穿上整齐的西装,拿着律师惯用的公事包,返回公司。
展初自公事包拿出一袋碳,倒进铝质的废纸厢。
他坐在办公椅上,想写遗书给绮芬,但他下不了笔。终于还是放弃。
花了很大的工夫,展初才将公司的冷气风口,烟雾感应器全部密封,最后他关上自己办公室的门,把门一一锁上。
将碳燃烧着,展初返回办公椅上去坐,他静静的回想,当初有苦读生到大学毕业,与绮芬组织家庭,小聪、小勤、小莉出生时的喜悦,香港经济起飞时,他的意气分发......
渐渐的,他开始呼吸困难,不久,他完全失去意识。
深夜时分,管理员到各层楼检查,发现展初的公司有阵阵烟雾透出,立即报警求助。
警员与消防员接报到现场,破门而入后,在其中一间房内,发现展初伏在办公桌下,身旁有一个仍冒出烟的废纸厢。
展初经救护员检视后,证实已经死亡,并发现他身上出现少量尸斑,相信已死去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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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平台水泥地上,一堆硬币还在滚动,还有簇新的人民币钞票。这些,就是陆德桥的所有财产,他选择从天台一跃而下,跟他的所有说再见。警察来的时候,陆德桥已经大字型躺在血泊中,朝天的那边面颊,还张着大眼睛,自然蜷曲的睫毛似刚给毛夹细意压夹过,显的那么的挺拔。
28年前,刚出生的小男孩,睫毛已经是蜷曲的,头发乌黑浓密,拥有标志五官,父家上上下下只生女儿,在一堆堂姐中成长,叫这万绿从中一点红出落的格外出众。
德桥爷爷过身的时候,只留下一间祖屋,奶奶努力守大3个儿子,祈盼他们长大成人,成家立室,生儿育女,在祖屋里过三代同堂的快乐日子。
奶奶的心愿达成了,孩子学有所成。大哥文光当教师,二哥文怀是警察,德桥的爸爸文中排行最幼,也出来做事了,才20出头,已经是银行主任,最教老人家心甜的,自然是那3杯“媳妇茶”。
喜庆一浪接一浪,这一天,举家穿的红彤彤,齐集在酒楼的龙凤大礼堂前,“请三嫂过来斟茶给妈妈。”大嫂敏细交代伴娘。
5分钟后,伴娘一个人从新娘房步出,“莎丽”,一脸难为,“她说她很累,要休息一会才斟茶。还有,她说肚饿,要吃碗鸡球汤面,一杯可乐。”敏细脸色一沉,“岂有此理!”一股脑儿冲进新娘房去。
“吃的来了没有?”蹲在沙发上涂脚甲的莎丽听到门声,以为是伴娘。“还有30分钟就开席了,你躲在这里干什么?妈妈在外面等你斟茶。”“都怪那个侍应生不好,刮花了我的指甲......”莎丽抬起头瞧了瞧,见大嫂气的红了脸,施施然站起来,戴回刚脱下的红宝石碎钻指环,拍了拍身上的裙褂子,推开门,装着慌忙地跑了出去。“妈妈!妈妈!对不起,我刚才肚子痛,来晚了......”
那只巨型钻戒细敏怎会忘记!
一个月前,文中带着莎丽回家,说有什么事情劳烦大家。“我妈妈罗!她说要为我多添些嫁妆,都是为了家婆的面子。”莎丽朝敏细的手腕瞄了一眼,“大嫂,你的金手镯很面熟,如果我没记错,你和大哥结婚那天,一直戴着它,可以给我试试吗?”
敏细想也没想,就把手镯脱下来,还想称赞这个未来妯娌够细心,“呼!”却看见莎丽把手镯放在桌上,伏身使劲一吹,“究竟是我的力气大,还是它实在太单薄了?”别过头跟身边的文中打趣。“大嫂,莎丽自小在外国长大,是个鬼妹子,性子就是太直,请你别见怪。”文中笑着说。“对啊,我就是顾着说笑,忘记有事要做。”莎丽站起来,敏细正想趁机会拿回自己的手镯,却给莎丽快了一步。
“你们说句公道话!”莎丽从名牌纸袋中,掏出一个粉红色锦盒。“你们看!”她翻开盒盖,世叔伯知道我结婚,不消一会,就送来大堆金银首饰,爸爸又叫铺头师傅,给我订造了三条钻石项链,两只翡翠手镯,妈妈最不是人,人家明明买了结婚指环,她硬要我多套一只红宝石的,四周还要镶满碎钻,到时候,双手肯定要找人帮忙才抬的起来。
莎丽边说边把红宝石指环套在右手无名指上,然后把握着的金手镯递到敏细跟前说:“大嫂,你就轻松得多了。”
自恃着家里有点钱就任性妄为,结婚后,莎丽的把戏越来越多。陆家上下,如果不是看在文中的份上,老早就狠狠教训她了。文中跟莎丽的感情,却一天胜似一天,不久,莎丽便宣布有孕。
虽然已经有了3个孙女,知道媳妇有喜,做奶奶的还是十分紧张。从早到晚侍侯在旁,嘘寒问暖。只要莎丽要的,奶奶都会给他找到。有一趟,莎丽说要吃不知什么煎鱼,大家都说时候不对,很难找。奶奶就大清早起床,到附近相熟的鱼档,转转折折,千拜托万拜托,终于给她找来。
鱼煎好了,莎丽吃了两口就放下,奶奶却因为过于劳累而病倒,躺在床上足足5天,之后,身体一直未能复元。
10月后。莎丽快要临盆,老人家坚持要亲自照顾打点,傍晚时分,把一切需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德桥的哭声令全场都笑不拢嘴,文光马上打电话回去向妈妈报喜。电话足足20分钟,都没人接听。文光,敏细赶回家中,发现妈妈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僵硬冰冷。法医说妈妈死于心脏病。好端端的,突然心脏病发,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大家都在想,陆家罕有的宁静。
三天后,莎丽抱着小德桥回家。门铃响起,站在铁闸外的,是一双穿着鲜红色高跟鞋的腿。
“刚生了孩子,身体还未复元,就别穿高跟鞋。”穿了一身素服的丈夫文中,边开门边嘀咕。
“还好说,由得太太带着孩子出院,从早到晚躲在家里有奖吗?”原来莎丽不只穿了红鞋,衬衣和裙子都鲜艳夺目。大哥文光忍不住责怪弟妇:“难道你不知道妈妈刚过身吗?穿成这个样字!”
“婆婆......婆婆她很疼我,一定不会怪我的。”莎丽把儿子交给佣人。“你知道她疼你,就不应该让老人家操劳,今天买花,明天买鱼。”敏细盯着那个莎丽指明非插蓝色郁金香不可的意大利花瓶。
“婆婆真有眼光,她一定预知我这一胎生仔,我要什么,就有什么,不过,得宠也不一定好受,那天临盆,她捧了一碗黑麻麻的东西来,味道怪的交关,我不肯喝,她硬要我喝,幸好我够聪明,一手把汤碗扔到地上,大家才免得纠缠。”莎丽拍了拍手,撑起还胀着的肚子坐到沙发上。突然间,大家都明白妈妈受了什么刺激。
丧事办过了,一切看似回复正常,三房人,四个小孩,就像一个大家庭,丽恩、乐乐、妙仪三个姐姐,对德桥都疼爱有加,特别是丽恩,德桥要玩什么,她都陪伴在侧。
只要莎丽不在,日子是快乐的。
年轻的时候,莎丽只是喜欢使使小姐脾气,年纪大了,声音就越来越大。莎丽跟文中时有吵架,德桥念小一那年,夫妇的感情更亮起红灯。
晚上八时,大家都围在饭桌前,听到铁闸的声音,莎丽马上放下碗筷,眼睛盯着大门。“文中,你回来了!吃过饭没有?”敏细问。“不用了,他已经吃过了,而且吃的很饱。”莎丽这样抢白,谁都知道,安宁的时刻即将过去。
文中好象什么都听不到,将西装外套脱下,放在沙发上德桥很乖巧,总会在这个时候,跑到鞋柜前把爸爸的棕色皮拖鞋拿出来,然后蹲在爸爸跟前,替他解鞋带子。
“德德,别理爸爸,看他这副德行,一定有是喝酒去了......。”
“三嫂别生气!有事慢慢商量。”二哥经常做和事佬。“有什么好商量!你们不知道了,我每次打电话到银行找他,同事都说他不在。你说,他到那里去!”她别过脸坐在桌椅上。“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常常打电话来公司找我,我顾得跟你聊天还是顾得做正经事?”文中走到莎丽面前理论。
“你的是正经事,我的就不正经!对吗?当初,如果不是我伯伯给你做推荐人,你可以23岁当主任!现在什么都得到手,就嫌我烦......!”
文中和莎丽的感情时好时坏,经常闹离婚,甚至闹到去警署,却没有一次成事,文中28岁那年升为分行经理,是两夫妻最融洽的时候。经济环境好转,莎丽开始嫌祖屋太古老太狭小,强迫丈夫搬到浅水湾居住。
不过,只要文中一上班,情况又会急转直下。有几次,莎丽因为打电话到办公室找不到丈夫,怀疑他有不轨,就乘的士到银行“缉私”。
“我要找陆经理!我要找他!马上叫他出来。”莎丽大声。“陆经理不在!他在总行开会。”同事的解释,往往不能令莎丽安静下来。“陆经理很快回来的,陆太,请你在这里等一等。”这一次,情况更严重。
“不!我要他马上回来,你现在打电话给他,说我要立刻见他。他迟来一点,就再见不到我。”
看见一头乱发的莎丽蟠坐在桌上,拿着刀片在手腕上下扫来扫去,同事情急起来,打电话找陆经理,又找不着,惟有报警求助。
这件事传遍整个银行界,“太太缉私自杀”的笑话。令文中尴尬不已。“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辞掉。”文中以为的要胁话,不单没有半点阻吓作用,反之,令莎丽高兴得拍掌。
“其实,我老早已经跟你说过了,‘工’字不出头!香港的楼市这么旺,陈太这两年炒卖楼宇赚了一大笔,陈先生根本不用工作。”
这种说话,文中不知听过多少遍,从前,他是听了便算,但近来,工作压力越来越大,加上莎丽的事,同事的眼光变得奇奇怪怪,不大愿意跟他往来,在公司干的没趣,文中希望转变环境,亦开始考虑太太的建议。“......我们真的可以靠炒楼过活?”他问莎丽。
翌日早上,莎丽又到丈夫的银行,不过,这字她找的不是文中。“你们总经理郭先生在吗?”还未待同事引见,莎丽已经站在郭先生的门前,她敲了敲走进去。“郭先生!我是陆文中的太太。”上前跟总经理握手,“我今天来,是专程交这个给你的。”
郭总把信拆开,:“噢!文中要辞职?”他有点怀疑。“是这样的,文中在这里做事已经七八年了,很感激郭总一直以来的提携。最近,他觉得在分行的学习已经差不多,还告诉我,”莎丽趋前在郭总的耳边说:“他说你的管理方法---很----烂!”她哈哈哈干笑了几声,“本来他想等两年后取代你的位置,可是外面提供了很优厚的条件,这间小分行惟有拜托你老人家了。”
文中就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离开了任职多年的地方。
起初,文中出来陪莎丽炒楼,还断断续续找工作做,可是经莎丽破坏,往往不到两个月,就干不下去。结果,文中步上了两个月转一份工的生涯。德桥15岁那年,全香港的银行,文中几乎都做过,他每回出去向朋友打关系,人家一想到陆文中有这么一个“贤内助”,都急着耍手摇头。
莎丽跟朋友炒楼,屡获厚利,几年间,已经赚了几百万。文中眼见太太做的有扳有眼,虽然夫妻间时有吵架,但又真的生活无忧,最后,他也决定不再找工作,两公婆以炒楼为生。
1996年,是他们最风光的日子,家住185平方的海景独立屋,又在中环半山及沙田九肚山等买下五个豪宅单位。可惜一年后,金融风暴的巨浪,把全香港人的黄金美梦砸的粉碎。
昔日的富豪,如今一贫如洗,文中一家三口从浅水湾搬到尖沙嘴一栋旧房子居住,每月的生活费,依靠所剩无几的积蓄暂时支持着。
起初,文中还满肚密圈,说要跟朋友合伙搞生意,可是搞了好几年还是一点眉目也没有。
“这次一定回成功的,我这个朋友,跟东南亚的厂家很熟!”文中斟洽大哥二哥出钱投资,已经不知多少次。然而两位哥哥的银跟也很紧张,对弟弟爱莫能助。
之后,兄弟间甚少联络,有说文中去了美国谈生意,经常不在香港,又有说从来没有打过工的莎丽,因为生计,也要面对现实,找了一份洋行接线的工作做。
这个新年的年初二晚上,文光竟然接到莎丽电话,请他们来家吃饭,他们一家四口到达文中尖沙嘴的家。是一栋超过40年的陈旧房子,拉了拉由铁闸伸延出来的手摇门铃。开门的是德桥。“大嫂,你们来了!别客气。”从厨房走出来的,是头发班白,形容枯槁的莎丽,笑容到是比大家记忆中的亲切。
因为久未见面,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出奇的安静。“德桥很高大了!”丽恩打破沉默。“像他爸爸罗!”莎丽轻抚着儿子的头。
“文中呢?很久没见他了,过新年呀,还顾着赚钱?”文光边吃边问。“他?”莎丽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很久没见他,我是他老婆,也好不了多少,半年见不到一面。”
“男人要挣钱养家,莎丽,我们做女人的,别太过敏感。”敏细说罢,站起来替丈夫添些汤,莎丽放下碗筷说:“让我来!”捧着汤碗走进厨房。
“德桥,你去年该上大学了,念哪一科?”文光问,“经济,不过,我想明年要停学了......”提起爸爸很久没拿钱回来,一家的开支,就靠他补习支撑着,德桥一连干笑了几声。
“噢!”敏细拍拍自己的头,“我竟然忘记了!丽丽,快点把妈妈买来的香槟汽水拿出来!哪有人团年饭都出过了,才记的碰杯。”敏细可意转换话题。“我去!”德桥说。
突然,厨房传来阵阵翻东西的声音,“好像橱柜里的罐子都倒下来了!”乐乐正想去看,德桥跑出来问:“都吃饱了?”然后极快的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好。
莎丽的眼睛没对焦,嘴巴不停念念有词,操着纯熟的上海话:“......你们笑什么?在笑我吗?笑我没有钱?还是笑我没老公?”她越骂越激动,德桥把饭桌抹干净后,轻声跟伯伯说:“我送你们下楼!”大男孩强装镇定。
文中一直没下落,听说他为了避债潜逃到国内,连名字都改了。至于莎丽,精神陷入崩溃状态,根本不可能工作。正如德桥所言,他真的没法子把大学课程念完,就要背起养家的担子。
本来,德桥年轻力壮,要供养母亲并不困难,然而莎丽的精神越来越差,要定期看医生,医药费固然不菲,每当她情绪失控,就会打电话到儿子的公司,嚷着要自杀。每次接到母亲电话,德桥就得马上回家,因此,每份工作都做不长。最后只能靠一份洋行兼职维生。
莎丽顾面子,环境再差,都坚持住在尖沙嘴,每月5000多元的租金,令德桥百上家斤。家里没钱,德桥就去刷信用卡,几年来,积累了达20万贷款。
他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只是独个儿撑着,早阵子,有朋友介绍他到北京工作,薪金不俗,发展机会也大。他计算过,只要找一个佣人照顾妈妈,他就可以安心工作,不单不愁生活费,银行贷款亦可望还清。
这几天,是德桥10年来最快乐的日子,他觉得人生再度出现光明,他刚跟新公司签了月薪2万的和约。
电话响起,他还以为是照顾妈妈的佣人打来的,“请问阁下的陆德桥先生吗?是* *银行信用卡中心打来的,我们将于明天停止阁下信用卡的所有服务,而你的202600元贷款,亦会于两周后到期。请阁下在指定日期前清还该笔款项,谢谢。”
“对不起——”德桥想回话,电话却以挂断。还以为好日子终于来临,德桥像一具行尸,不停在街上兜圈,他想了半天,决定找大伯商量。
“......那段日子,我很努力,很努力。试过找兼职,周末周日都不放假,拼命工作,挣回来的钱,总是不够用,每次家里没钱,我可以做的,就是透支信用卡,你们看!我胖了这么多,就是不停吃,吃东西的时候,什么困难都忘记。本来以为找到一份优厚的工作,事情就可以解决,但银行突然联络我,要我在14天内还清借款。”
德桥垂下头,两只指头在眼皮上抹了一下,敏细也忍不住流泪,想了想,跟德桥说:“你们别去租别人的房子了,现在可以省的就尽量省,我们在大埔的小屋反正空着,你和妈妈搬进去吧!”
两天后,德桥带着母亲搬到大埔,莎丽在房子四周打点,文光把一个信封交给德桥,内中,除了一柄门匙,还有一张10万元的支票。“大伯!”德桥不知怎说,“这个,二伯也有份的!别多说,快拿去还款。”
往后一周,文光再没有德桥的消息一心以为事情已经办妥,谁知,情况却急转直下。
那天,德桥正要出门到银行还欠款,文中竟然回来了。“你们果然在这里!”一脸苍白的文中把门关上,轻声告诉儿子:“我欠了人家的钱,他们正在外头等我,你有多少就给我多少,救命的......”看见德桥拼命摇头,文中跪下来央求,鼻涕快要滴到地板上。
“什么事呀?”房间传来莎丽的声音,德桥生怕惊动母亲,拉着爸爸走到屋外。三个凶巴巴的大汉,绕着手在盯着,见到文中,毫不客气扯着他的衣领问:“钱在哪里?”说罢,还作势要打他。
“喂!你们究竟要钱还是要命?”德桥喝道。听到眼前的人好像有钱,“追数”的人马上安静下来,德桥瞧了爸爸一眼,吁了口气,带着他们到银行去。
10万元化为乌有,德桥只能再想办法。不过还款期以到,何来20万?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上逃走。
他将老板预支给他的2万元,留了一半给妈妈,把余下的兑换人民币。他订好机票,收拾好行李,准备翌日乘早机到北京。
“只要在那边好好工作,把赚了的钱拿回来还款,应该没有问题!”他想。
早上七时,德桥已经把行李搬到屋苑大堂,正准备截的士,不知从哪里跑来穿黑衣的男子。
“欠债要还钱呀!”两个人上前把德桥拉着,德桥脸色一变,砖头往楼梯方向跑,两个男人跟着他,在一轮频密而急促的脚步声后,德桥歇斯底里的央求声:“你们别逼我,我一定会还,别逼我......”又是一轮混杂的脚步声,德桥一直往上跑,终于来到大厦天台。
德桥从楼梯往后退,两个男人步步进逼,不消一会,德桥已经站在30层高大厦的边沿。“我已经找到一份工作,薪金很高——”他的手电想起,传来母亲的叫声:“德桥,妈妈很辛苦呀!头很痛!你不回来,我就跳下......”
以往,德桥一定会马上回家,那一刻,他没有这样做。他一扬手,把电话仍到空中,放声哭了起来。20多年来,父母的吵架,家庭经济出现突变,爸爸失踪,妈妈失常,画面一幅一幅在脑海中出现。
“我很累!我真的很累!”德桥没有理会那两个男人,转身站在房脚处,放声哭起来。
有生以来,他从没这样哭过,因为他不想惊动妈妈,不要骚扰爸爸,年纪很小,他已经学懂把自己的感觉关进密室。
“但......这条路很难走,真的很难,我已经没有力气继续下去。”跟空气说了一句对不起,德桥好像放下承负了一辈子的苦担,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作了一下深呼吸,闭起眼睛,欠身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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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1996年6月第二个星期,早上7时15分左右,观塘地铁站如常人潮涌涌,一名身穿蓝色长衫校服的女学生,正以与她衣着不太配合的飞快步伐如箭般奔往月台,她边跑边着急:“糟了,糟了!迟了5分钟,阿欣一定心急死了。”
文文是一名中三学生,每天早上她都会相约她的同窗好友阿欣一起上学,阿欣是一个相当执着的人,对任何事情都是紧张兮兮的,尤其坚持守时的原则,文文深知好友脾性,虽然只是迟到5分钟,但足以叫阿欣气上一整天。
终于,文文穿过重重人障,到达月台的第一卡车厢位置,可是她张眼四望,哪里有阿欣的影子?“奇怪了,怎么不见阿欣?她从来都未曾迟到过,为何她还未到呢?今天是考试的第一天,她没有理由缺席呀,难道她先上车走了?”
当年的学生可不像现在的学生般随身带有传呼机或手提电话,文文站在月台,眼见有两班列车经过了,也未见阿欣的踪影,文文等也不是,走也不是,又不知怎样联络阿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突然,远远瞥见一袭蓝长衫步近,文文一眼便认出是好友的身影,心下顿时一松,向阿欣挥挥手。
阿欣并没有加快脚步,只是慢慢步向文文,文文急不及待向阿欣跑过去:“怎么了,竟然连你也迟到,太阳今天一定是从西边升起了。”
阿欣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用沙哑的声音向文文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算了!算了!不要笑的那么勉强,看你的记录良好,这次就饶了你吧!”文文打趣着说。
这个时候,文文才发觉好友的样子非常憔悴,疲倦的双眼托在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之上,嘴唇苍白,面色发青。
“阿欣,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色很差,昨晚温习到很晚吗?”
阿欣没有作声,只点了点头。
文文的反应可大了,只见她对阿欣呱呱大叫:“你又开夜车了?你怎样积极也是这样的,每次考试都通宵温习,这样对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今天要考的地理科,不是幽灵学。”
对于文文的取笑,阿欣没有生气,也不反驳。只是低下头苦笑道:“我又不像你,你那么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懂,我比你笨的多,学习总是比别人慢,只好花多点时间温习呀。”
“你不要再这么说了,根本就不是聪不聪明的问题,是你给自己太大压力才对。”
“我的成绩一向比你差,这是事实嘛!”
文文知道阿欣的自卑感有开始作祟,连忙加以安抚:“不是呀,今天要考的地理科,我就比不上你了,你最棒就是可以把很多资料的课题都记下来,我不你懒惰,总是有很多东西都记不住......”
文文喋喋不休地自说自的,没有留意到阿欣的脸已开始变色,待她一说完,阿欣的眼眶已充满泪水,呜咽道:“可是......可是,这次的考试的没有信心,我做不到,我记不住这次要考的所有课文呀......”
阿欣的举动立时令文文措手不及,只好拥阿欣的肩膀,可是,阿欣并没有平静下来,她捉住文文的双肩,哀诉道:“我不想考试!我真的不想考试!我好辛苦!”
文文道:“傻瓜,哪有人能把所有考试内容都记住呀,能全部温习一遍已经很好了,不要哭,再哭眼睛都肿了,好丑样!”眼见好友的忧惧模样,心中不禁一阵不忍。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阵隆隆之声,列车就快驶入月台了,阿欣突然台起头来,向文文抛下一句:“请你告诉我妈妈不要太伤心。”然后她一转身,纵身一跳。
文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她张大了口,想叫但完全发不了声。霎时间列车已驶进月台,文文耳边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当中夹杂着其他乘客的叫喊和呼号。
列车止住了,可是,阿欣的右边大腿还是被辗过,虽然不是从中一分为二,但已有一大片大腿肌肉被撕开了,露出一截白色的大腿骨,血流入注,而阿欣早就不省人事了。
文文看着躺在路轨边的阿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终于,像是洪水暴发般,文文大声吼叫起来:“救命呀!跳轨呀......”
月台立时变得十分混乱,围观的人渐渐增多,把原本已很多人的月台挤得更加水泄不通。很快的,铁路公司职员闻风敢到了,各人开始控制现场环境,疏散人潮,随后而来的医护人员亦立即攀下月台为阿欣急救止血。
文文呆呆地被地铁职员及一名警员带到一办公室录口供,打了电话给阿欣及自己的母亲,然后就由警方陪同下返回学校,参加了一个令她毕身难忘的中三期末考试。
阿欣经过一番抢救,终于逃出了鬼门关,可是要接受长时间的治疗才能痊愈:而文文考试的两个星期间,文文母亲怕女儿会影响心情,劝慰女儿到了考试完结之后才探望阿欣。
好不容易熬过了考试,文文这天带了一大篮水果探望与母亲一起探阿欣。躺在病床上的阿欣,虽然盖在被子之下,依然让人明显见到她消瘦了不少,加上精神恍惚,令人担忧不已。
“阿欣,你好点了吗?”文文往阿欣床边的椅子坐下,俯身向阿欣问道。
“恩......”阿欣没神地望了一望文文,然后又把视线投像天花板。
“我们带了点水果来给你,都是你喜欢的水果,伯母替你洗净之后放在柜子上面,闲时便拿来吃吧!”文文的妈妈拿着水果到洗手间,乘下阿欣母亲和文文在房内陪伴阿欣。
“伯母,阿欣没有大碍吧?”
“除了她的腿需要花多点时间才能痊愈,身体其他部分都没有太大问题,你有心了。”
“奥!那她的心情......”
“她......还是不太开心,不跟人讲话,不过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阿欣母亲压低声音,避免给床上的阿欣听到。
文文的母亲回来之后,跟阿欣的母亲谈了很久,文文没有参与她们的谈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阿欣的床边,试着逗她说话,不过阿欣都没什么反应。
文文留意到阿欣的母亲对着她的母亲哭了,看来十分后悔懊恼的样子,而母亲就不住的安慰她。
文文和阿欣由小学一年级已经是同班同学了,加上住得很相近,她俩的母亲也认识很久了。
文文虽然是独生女,但开朗外向,又爱说话,和文静内向的阿欣可谓是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但不知怎地,可能就是因为大家性格上的差异可互补对方的不足,两人十分投契。
阿欣排行第三,三姐妹都是很勤力用功的学生,在小学时期经常名列前茅;文文也是一个聪明的小女孩,不过由于好动爱玩,成绩不及阿欣好,所以常常要依靠阿欣指点功课。因此,文文就把阿欣当成是姐姐般看待,两人感情十分要好。
想到自小认识的好友竟然在自己面前“跳轨”,文文心中当然不好受。
“阿欣为什么会这样做呢?”文文在饭间和父母聊天,说到好友的事情。
“我想是因为考试的压力太重了,阿欣真是太傻了!”文文爸爸答道。
“其实不只是来自考试的压力,我跟阿欣的妈妈谈过了,她很懊恼自己把阿欣逼得太紧了,令她受不了而不自知,她还后悔的哭了,”文文妈妈接着说道:“我早就与她说过,中学生读书不是靠逼便能够有好成绩的,有时候她的我的面前说阿欣的成绩比文文差,很小学时差远了,我听在耳里也不禁替阿欣难过,人比人,比死人呀!”
文文跟阿欣在小学毕业之后考上了同一间中学,那是一间很有名的女子中学,同学们都是来自其他小学的优等生,学业上的竞争可是比在小学时期激烈多了。
可能是因为性格问题,阿欣对于适应新学校、新环境和新的学习模式有着很大的困难,她发觉要学习的知识实在太多,根本不可能像以往一般全都背的滚瓜烂熟,就算她把所有时间都花在温习上,都只能把课文强记下去,这样囫囵吞枣,根本未能消化所学,成绩也只是中等,小学时期的彪炳成绩不复再见。
相对而言,文文的情况就好的多了,她很快便融入新的校园生活,参加了不少课外活动,而学业成绩还可以保持水准,有些科目甚至比阿欣的成绩还要好。
虽然两人的感情依然那么融洽,但阿欣心里已有点感到不是味儿,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一种自卑感和挫败感,她没有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其他人,把一切都藏在心中。
对于成绩下跌而感到失望的人,除了阿欣本人,还有她的母亲。她认为阿欣的成绩一向比文文优胜,怎么会在升中之后反而被超过了呢?
沉醉于旧日女儿名列前茅的光辉岁月,阿欣母亲不断催逼女儿用功读书,更不时把女儿跟文文以及她两个成绩优异的姐姐比较,希望借以激励女儿,不料效果却适得其反,来自家人和自己内心的压力把阿欣迫的透不过气,终至悲剧发生。
“听阿欣母亲说,阿欣这次受伤,要留医好几个月,要待至少半年至一年才可以完全康复,还要接受心理辅导呢!所以阿欣很难在下个学期回到学校上课,还有机会要停学呢!”文文母亲沉重地道:“阿欣母亲已经辞去工作,专心留在阿欣身边照顾她,唉!”
“妈妈,我们在暑假多点探望阿欣吧!希望能帮助她早点恢复过来。”
就这样,文文与她的母亲经常抽空大医院探望阿欣,而阿欣的身体情况也渐渐有了好转,只是依然不多说话。
这天,文文如常坐在阿欣床边跟阿欣聊天,看来心情颇佳的阿欣竟然主动提起那次跳轨事件:“你说我是不是太大意了,居然会踏错脚掉下月台,真是危险的很呢!”
听到阿欣把自己的自杀行为说成是意外事件,文文的心内不禁一怔,阿欣于跳轨之前对她所说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回绕,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文文问阿欣道:“阿欣,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不是吩咐过我去叫你母亲不要太伤心吗?到底那是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是想自杀吗?”
“我有那样说过吗?我不是很记得了......”阿欣把头转过一边,若无其事的喃喃自语:“我不是自杀,我真的不是......不是......我没有自杀......我情绪很稳定,可以跟大家一起上学去,我没有自杀......”
阿欣的样子,令文文心中感到一阵不安,虽然她并不相信阿欣是因为意外堕轨,不过为怕刺激阿欣,文文也不再反驳,心想这样子可能会有助阿欣走出自杀的阴影,于是附和着道:“你没有那样说过吗?可能是我记错了。”
文文努力想转换话题,打趣说道:“待你出院后,我们还是转乘的士上学好了,这样最安全了吧!”
一说到上学,阿欣霎时露出一副狂热的神情,令文文吃了一惊。
阿欣用手一把抓住文文手臂,高声的是说:“我们在9月又可以一起上学了,我不是跟你一样考入了理科班吗?妈妈说我很棒,为我感到很骄傲呢!”
文文看着阿欣,心内一阵惊俱,想着:“她为何会说这些话,她没有参加期末考试,根本不能升班。还有,她在9月根本还未可以出院,难道她不知道要留院很久吗?”
就在这时,文文与阿欣的妈妈从外面步入病房,文文母亲看见阿欣正自言自语地说着9月份上学的事,也吃了一惊。
反而,阿欣母亲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到阿欣床沿,轻轻道:“好!好!你要乖乖的养好身体,9月就可以上学去了。”接着她请了文文和她母亲到病房之外,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阿欣的神志有点不清,一直嚷着自己考的很好,考入了理科班。”
“不要紧,不过真的到了9月时,她......”文文妈妈关切地问道:“你们有学校联络过吗?”
“有联络过,学校也答应让阿欣康复后让她回去继续学业,但一定要通过中三期末考试,若考不上,便要重读中三,以她现在的状况,可能要留级......”阿欣母亲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她的预计没有没有错,阿欣不但留医到12月,还不时要回医院做物理治疗,接受心理辅导,在生理及心理未完全康复之情况下,她根本没有可能追得上中四课程,最后只好听从校方建议重读中三。
阿欣重返校园,可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同学们知道传说中的自杀女生要回到学校,都十分好奇。与阿欣同班的师妹一见到她,眼光便会比其然投向其刚复员的大腿,当看到长裙边若隐若现的手术巴痕,便悄声交头接耳,他们的目光可令阿欣窘极了。
文文以及一帮阿欣的好朋友,在这时期曾想尽力帮助阿欣,纵然大家班级不同,他们依然每天一到小息及午饭时间便找阿欣,每天放学又会邀请阿欣一起做功课,陪伴在旁温习。不过阿欣始终未能敞开心扉,最终只能勉强完成中三课程。
后来阿欣母亲以顾虑女儿身心健康为由,恐防阿欣再次承受不了压力而申请退学,并且迁离了旧居,没有再跟文文一家联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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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上午8点了,如往常一样,阿天匆匆的梳洗,之后返回房间换上衣服,准备到银行上班去。
“天,阿天啊......”“是!妈妈,你在叫我吗?”听到母亲在客厅呼唤,阿天拎着皮鞋,走到客厅的沙发,坐在母亲的旁边。
“有什么事吗?”他底着头边绑鞋带,边问母亲。
可是,那儿却没有回应,没有任何声音,绑好鞋带,正想抬头与母亲说上一句话,突然阿天看到地板上出现一滩血,血是从什么地方涌出来的?猛的,他抬头看回坐在身旁的母亲。
“妈,你做什么......”阿天给一个情景吓呆了。只见天妈手持刀片,若无其事的经左手脉门切下去,一下又一下,她割的那么从容,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仿佛那只手不是她的手,仿佛那些血不是她的血,但是,她在自杀呀......
“妈,为什么要这样?”一边抢过母亲手上的刀片,一边,阿天的内心惨切的呼嚎。“好惨呀!爸才自杀死了几个月,妈你为什么又要丢下我们?我只有18岁,你有事,我以后怎么办?”尽管内心在痛,但是,身为长子的他在这一刹那,找不到半个商量的人,弟妹都上学了,他只能打999报警,陪伴母亲上救护车,到警暑录口供。
这一天,班是不能上了,碰好他有一个好邻居兼同事阿明——跟他从小玩大,现在更与他在同一间银行工作的知己阿明、也曾目睹他就中发生的种种大事——阿天就打了个电话请阿明替自己向公司交代工作事宜。
这个早上,阿天办完一切事,便到医院再看母亲一面,很快的,他又返回慈云山居所,一个他由出生便住到今天的家,也就在这个地方,他亲眼看着父亲吞了砒霜,翻滚在地气绝身亡。他只是想不到,母亲会为此大受刺激,精神失常至随之而去。
阿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楼边,望着太阳渐往西沉,望着室内越来越黑暗的空间,流不出半点眼泪。
慢慢的,他的视线转到神台上去,神台刚放了逝世不久的父亲的遗照,还有祖父与四伯父的相片,看着这些照片,阿天的脑海中,开始想到父亲,想到8岁那一年。某夜,他家的全族人都聚在赤柱祖屋内,庆祝家族几间米铺在给人夺去后、又失而复得的喜悦场面,这个晚上,也是阿天爸爸笑的最开怀的一夜。他可是争回家产的大功臣呀!全族人都把他视为英雄,连8岁的长子都肯给喝上几口米酒,便知道他开心的程度到何地步。
这实在是值得庆祝的。
谁说阿天是在廉租屋长大的孩子,其实,早在50年代出,阿天的爷爷已在赤柱开有一间大米铺。
有着七儿二女的阿天爷爷,一直把生意把持得好好的,他与另一位拍档合作做生意,因为是大股东的关系,拥有着决策权,米铺内一人当家,从来未出过事。
只是,在某一年,爷爷突然急病去世,因为走的太匆忙,他未留下片言只字,更惶论写下遗嘱。
全盘生意的掌权人去世,家属的伤痛还未过,另一位股东便已密谋“作反”,眼见拍挡的后人未能拿出继承股权证据,便来个强抢豪夺。就这样纠缠了几年,阿天的几位伯父虽可在米铺内工作,但却没有权参与任何生意上的决策事。最后,坚持要与“抢掠者”力拼的,只有排行第五的阿天父亲。
这个沉没的男人,一直为了争回家产密谋部署,找了一个有一个律师与对手周旋,找来一位又一位证人,为了争回家族的权益作出力辩。
这一场仗,由阿天出生不久便打起来,直到8年后取回控股权,果真是漫长的“八年抗战”。
阿天的父亲是这场仗的总司令,也是唯一的战士,期间,与阿天父亲感情最好,又最支持阿天父亲争回江山的四伯父不幸离世,其他亲人又无勇无谋为了夺回成果,阿天父亲只好孤身做事,为此他耗尽了所有心血。故而在得胜之夜,他兴奋的如斯忘形。
可惜兴奋的时刻是那么短暂,米铺未争回来之前,未有人在意过阿天父亲,但家产一旦重回兄弟手上,兄弟匿墙事件开始发生了。
小孩子,对于这些事情帮不到忙,再懂事的,也只有在精神上给父亲作出支持,或是自己关一点、甚至把弟妹看管得好一点,不让父母再为这些小事而烦恼。
不过,阿天知道,父亲在得回米铺后,工作时间拖得越来越长,每天摸黑便离家,晚上总是披星戴月归来,皮肤又给晒的黝黑黝黑的,一点也不像是在室内工作的。
他内心狐疑,但却不敢问上父亲半句,因为严肃的长辈,每天见着儿子,都不会说上一句话。阿天有什么心事,都只会向母亲倾诉。他看出父亲有心事,但却未有想过和他谈心沟通,不过,父亲疲累的面容毕竟引起了他的注意。
“爸爸为什么会这样疲累?”一向机灵的阿天把一切都看在眼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决定来一次调查行动。
“跟踪爸爸去!”这一天,趁爸爸下楼去,阿天远远的跟在后,他发觉,父亲并没有由慈云山屋村乘车到赤柱上班,相反,他竟然乘车到西环去,去做什么?
他远远看着父亲走到一个大货仓,除了他,还有不少手臂粗大的黑实男子,与父亲对比起来,那瘦弱的身躯实在差得太远!接着,阿天只见父亲把一包又一包米托在肩上。随大队搬到另一处去。原来,他是去当苦力,而不是做老板。
“为什么会这样?”阿天把看到的情景告诉母亲。
晚上,阿天躲在床上,探耳细听母亲与父亲在厅内的说话。
“为什么要去做苦力?”母亲问父亲。
“唉,生意不好......也要找点外快来帮补家计呀!”
“啊!可别太劳累呀!”做妻子的,也明白丈夫的的担心,可是,除了支持, 还可以做些什么?“知道了!睡吧!”父亲只答了这一句。
之后,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父亲每天出门工作,偶尔,他又会买一盒酥批蛋挞给3个孩子(阿天弟妹)吃,一家人生活过得挺平静。
平静?是真的平静得过了分。
就在阿天17岁那年,有一天,父亲独自带了阿天出街,这是一次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以往,除非一家五口到楼下逛上一阵子。阿天就从未尝试过与父亲单独相处。
斧子两在中环逛了一圈,沿途,二人也没多说一句。之后,父亲带阿天到茶餐厅去吃下午茶。“阿天,你是大仔,以后,你要听话听教,好好照顾妈妈与弟妹呀!他对阿天说。
“咦!爸爸为什么这样说,好端端的......”阿天内心嘀咕着:“爸爸搞什么鬼?”
“记住了!我们回家吧!”“啊!”不敢多问一句,阿天只是随父亲回家。
过了几天,一个晚上,阿天突然看到踏进家门的父亲,怎么脸孔黑的这么厉害。连耳珠都黑成这样?阿天仔细地看了父亲一回又一回,他总觉得,今晚下班回家的父亲,容颜很憔悴,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只是不停抱着肚子,但那面色,黑得太异常。
“唉!爸爸说,他吃了一点赃东西,所以拉肚子,你们进晚别用厕所了,要让爸爸用......”温柔的母亲与丈夫耳语一轮,便这样吩咐孩子。
“好!”既然母亲主动解释了,阿天也就释环。
没有多想什么,一天又一天,阿天只觉父亲沉默的紧,只是一惯的态度,半点异样之色也没有。
“父亲、四哥,你们等等我呀!我来了!”是一个半夜时分,阿天睡的沉沉的,突然,他听到一声嚎叫,是父亲的声音。
“爸......”他拉开遮着床沿的布,由上格床跳到地下,只见父亲五孔流着血,在地上翻来滚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阿天给吓得呆若木鸡,就站在床边动也没动。这时候,隔壁的阿明与他的父母因为被阿天父亲的大叫及阿天母亲的惊呼而惊醒了,连忙走过看看发生什么事。全家人都吓的出不出一句话,只有阿明一家比较冷静。“快点替他们打999吧!”阿明母亲焦急的对丈夫说。
“爸!为什么这样?”母亲抱着开始闭上眼睛的父亲,跪在地上的身子一直在颤抖,阿天猛摇着母亲:“妈,爸究竟做什么?”
“他!他吃了砒霜呀!”“吓!这么烈的毒药,怎会吞下去?”
“第二次了!第一次,他吃的面部黑了,幸亏给救回来。那次之后,我已经很小心留意他,他还是......太狠心了!呀!你不能死呀!你去了,叫我们怎么办?”
阿天的母亲给儿子一问,神智猛的清醒过来,只见她一股脑的说着话,说了一大堆她从未对儿子说过的话,原来这已是阿天父亲第二次吃砒霜......
救护车赶来了,可是,人也救不了......
为父亲办丧事的那几天,阿天发觉,他的内心,竟然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
长辈们聚在屋内,与阿天妈妈商讨事情,阿天一个人就只会站在窗呆呆看天。
“我怎么这样冷血。”他不停地问自己,他很想哭,但真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往后的日子,他发觉除了自己,家中人人都像没事儿似的,母亲没有表情,弟妹如常地上学放学,这个家,一点也不觉得少了个人,倒是隔壁的阿明,有时也会跟他问候一两句。阿天心想,可能,就算父亲在,他也不会说话,父亲的声音,对阿天来说,真是太陌生。
还以为这个平静的空间会一直宁静,想不到的是,母亲悲伤的难以自控,竟在丈夫去世后数月割脉。
父亲救不回,母亲又想走,阿天心情实在很沉重, 想着想着,他发觉面上一阵冰凉,用手背一抹,啊!是眼泪!那隐藏了多时的悲痛,终于随泪而下,当中,还带着点点不安、点点惊惶。
之后几天,阿天下了班,就往医院跑。每次,坐在病床沿,他便会拖着母亲的手,轻轻把它包在自己的双手内。“妈!快出院了!”
“是!是!阿天啊!我手好痛,又一直睡不着。”每次,妈妈见到他,就只说这一句。
看着母亲涣散的眼神,阿天开始觉得有事,他马上找医生问个明白,医生告诉他:“病人受了太大打击,精神有点迷糊,你们带他回家后,也要定时接她回来复诊,她是有点问题的。”
什么时候开始,本来是父母亲照顾的家庭,责任一下子落在自己身上,阿天真的有点捱不住了。但是,生活逼人呀!全家的生活,就靠他一份薪金支撑,虽然一个月只有几百块,但也不能失去工作,阿天就这样劳碌地继续支撑下去。
“阿天,这几天吃了药,我精神好一点了,我想做工。”母亲终于开腔了,说的话这么清晰,阿天的内心才恢复回一点希望。
“妈,你想做什么工作?”阿天问。
“去担石仔吧!一天也能赚上十数块的。”虽然不是什么吸引的人工,但这十数块钱,对当时阿天一家而言,真是一笔大收入。上班的第一天,母亲回来后,与阿天坐在厅中闲聊。
“阿天呀!今日我真的口渴,但是,一想到可乐要一块多,我就舍不得买。”母亲轻轻的对阿天说着一天内发生的事,她只当是平常话说,但听在阿天耳中,都似是五雷轰顶。可怜的母亲,她半生都为这个家庭去捱,到头来,捱到夫死儿痛,家中噩云接踵而来,身为长子的,看到母亲为了省下一块几毛而捱渴,他真的说不出半句话。
不过,乐观的性格,加上责任心使然,令阿天一直不肯放弃挣扎求生的念头。偶尔,他真的感到很不开心的时候,变会找阿明倾诉。要知道,弟妹年纪还少,诉苦这加添别人烦恼的事情,还是朋友永远愿意尽这份责任。
只是,午夜梦回,想到父亲死后,孤儿寡妇给族人欺负,想到家族财产给其他叔伯夺取,自己一家衣食无靠的惨情,令阿天的内心,长期泡在苦水里,多痛苦的事情,常人也会随时间流逝而淡忘;可是,亲眼目睹家人自杀,确有着很大的心理影响。
阿天的母亲,因为失去丈夫而打击太大,以至到今日,仍需要长期吃药镇定。
阿天的弟弟不能面对现实,他离开了家,独自寻生活去了。
妹妹呢!没有人管的孩子,哪有不学会之理,幸好做哥哥的一看势头不对,马上托朋友送她到台湾去读书。在台湾几年,想不到这女孩已经学好了,这可是做哥哥的最感安慰之事。
担起一个家的辛苦,不是过来人,没有人可以明白。阿天担了二十多年,今天,他40岁了,在父亲死后的一段漫长岁月,他受尽白眼,捱尽奚落,这种人情冷暖的冲击,令阿天对人性的看法,而与他人不同。
有机会接触到阿天的好朋友阿明,从他的口中,我们可以清楚明白这件事对阿天的影响。“阿天从不伤人,但防人之心可挺重的,没有人能打开他的心扉、没有人能完全明白他的想法,这一点,连他也承认。”
每次提及母亲,阿天都是尊重和心疼得很的。他曾经向阿明说:“母亲虽然自杀过,但想通之后,便变的更加坚强了,每次想到她咬着牙关,为了养活我们,不惜长期做苦工,我更加敬仰她。”
自杀者已离去多时,人虽杳杳,但影响真的大之又大。
阿天一直觉得,家中有人自杀过,看到这情景的人,原来极容易有一种自杀念头。“只要遇上挫折,第一个念头就会想到死。这是一中潜移默化的影响,真要用很大的力量,才能制止这个念头出现。”阿天曾这样说。
其次,阿天一直觉得,他未能在父亲出事前找出问题,令父亲找不到诉苦对象,导致郁郁自毁,绝对是一种疏忽。
阿明说:“阿天对于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内疚,但他反而会觉得,这是一个遗憾。会怨天,为什么所有不幸的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经常认为,如果肯与父亲多聊天,父亲便不至惨死。”
阿天不易与人交心,但与他交上朋友之后,便会发觉阿天是一个乐于与人沟通的人。比如,阿明就是一个好例子。
“他是很不信人的,毕竟现实环境令人产生很重的防人心;但他又不会害人,如果朋友有事,他一定会帮忙;而且,也愿意劝慰他人、与人沟通。因为他明白,如果父亲肯向他倾诉,或者这个儿子会懂得理解和劝慰,便不会酿成失去至亲的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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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芊芊在电影院,正跟好友素娟看着李美凤主演的古装电影《画中仙》。
虽然,芊芊双眼整晚也没有离开过荧光幕,但电影内容她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心里想着的只是一阵子回家,父母亲的反应会是怎样的呢?“必定要捱骂的了。”她在想。
这天,是芊芊学校里唯一的好友素娟的生日。
说是唯一的好朋友,一点也不为过,自从芊芊由原先的女子中学转到这间中学升读中四后,既要重新适应环境,还要重新建立与同学之间的关系,芊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及无助。
故此,对于被安排坐一块,对她十分友善,从没有排斥她,处处对她照顾有加的素娟,芊芊自然十分重视,更视对方为心目中最要好的朋友。
素娟在芊芊心目中的地位既然如此重要,素娟生日那天,芊芊哪有不替好友庆祝的道理呢?
于是,芊芊就利用她仅余的百多元利市钱替对方庆祝。
首先,她买了生日蛋糕到素娟兼职的便利店接她放工,之后,两人还去了逛街Shopping.
吃过晚饭后,素娟喜孜孜地建议:"不如我们去看场九点半的电影吧?”
芊芊虽然口里说:“好呀!”其实,心里却在筹算:“怎么办呢?今天出门时候,妈妈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还答应她七时许就会回去吃晚饭,现在已经八时一刻,我不但还未回家,还打算去看电影!不到十一时肯定回不了家了。但如果现在打电话回去,必定会先给妈妈骂一顿,再者,要是妈妈要我马上回家,素娟知道了,一定失望死。我答应了替她庆祝,如果我就这样离开,她肯定会很气,也许还会跟我绝交,到时,我真不真知怎算!”
芊芊内心盘算着大堆的问题,却始终找不到答案,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依然想不出办法。芊芊唯一想到的就只有逃避,妄想着只要不打电话回家,不去面对父母,问题就仿佛暂时得到解决。
好象有了决定,芊芊吁了一口气,然而,怀着这个千斤的重担,怎样玩也是不能尽兴。
回家的途中,芊芊越是接近家门越是发现,问题根本从没有解决过,逃避到最终还是要去面对。
准备踏入家门的一刻,芊芊心情之沉重,就如死囚准备接受死刑一样,灵魂已飘到半空之中,就如行尸走肉一样。
芊芊把门推开的一刻,愤怒的爸爸,妈妈已等待着女儿回来,见到芊芊,两人即异口同声地质问:“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妈妈接着问:“今天你不是跟我说,会回来吃晚饭的吗?”
爸爸没有待芊芊回答,已气冲冲地再质问:“不吃晚饭为何不打电话回来?”
芊芊实在不知如何辩解,只有懊悔地垂着头,听候父母亲的发落。
爸爸看着不发一言的芊芊,奇怪地在街上流连到这么晚才回家,哪里来的钱呢?便想到查看她的钱包,发现她的利市钱全部花光了,令爸爸勃然大怒。
“为何你的利市钱会全部花光?一百多块啊!是那么多的钱!为何一夜之间便花光,你究竟去了哪儿?”
爸爸提高声调地质问,依然不能令芊芊答上一句半句,气得本来甚少打芊芊的爸爸,不得不拿出藤条,实行家法,但不懂从何说起的芊芊,这时就只管哭。
直到芊芊听到妈妈说:“家姐替她写手册,我要见她的班主任,看她究竟跟哪些同学玩,为何会变得这么坏?”
妈妈此话一出,芊芊立刻打了一个冷颤,冷汗直飙。
芊芊心想:“如果老师知道我跟素娟一起玩,因而责罚素娟的话,那么素娟以后都不会再跟我为伍,那时岂不是又要孤独一人,我不想再次被孤立,我不要......我不要......”
芊芊看着二姐姐在自己的手册上一笔笔地写,全身已发麻,她前所未有地感到如此的绝望,对将来再也找不到希望了。
翌日是星期天,芊芊从到早到晚就像魂游太虚一样,思前想后的只有一个问题:“如何平息这事,令妈妈不去见老师呢?‘
期间芊芊想过很多方法,譬如离家出走及逃学等等,但芊芊都认为不可行。最终给她想到了!是自杀。
她这么想:“如果我自杀的话,那天不能上课,妈妈没有机会见老师了......”
芊芊认定自杀是最佳方法,于是下定决心去安排这个自杀行动。
不过,有一点芊芊是非常肯定的:“我并非真的求死,只要可以阻止到妈妈见班主任,不会令我唯一的朋友离弃我便可以了。”
难听点说,芊芊这次自杀,只是一个手段而已,所以芊芊千方百计令这次行动,不致于弄假成真。
譬如:芊芊事前先试用界刀,看看有没有效,发觉根本没用,便改用爸爸剃须用的锋利刀片。
接着,就是决定在什么时候“动手”,上学前是必然的事,由于早上妈妈及二姐姐是最早出门的,七时以后,就只剩下我及大姐姐尚未出门,选择这个时候是最好的了。
翌日,周一的早上,芊芊便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首先待妈妈及二姐姐出门后,她便找出爸爸剃须刀的刀片来,为怕会有细菌,芊芊事前还用火酒消毒,接着坐在大厅地上,计算大姐姐什么时候起床。
芊芊看着录影机的闹钟,是七点零四分,心想:“七点零五分就要下手,否则大姐姐起床就惨!”
七点零五分,右手拿着刀片的芊芊,向左手手腕用力一拉,鲜血在左手手腕迅即涌出,不消一会,柚木地板已给染的通红。这刻,芊芊不但没有感痛楚,反而有如释重负之感,事情恍似凭着这一刀解决了。
大姐姐此时起床步入洗手间,由于不用经过大厅,所以根本没有发现这事,直到大姐姐梳洗完毕,发现坐在大厅的芊芊,给吓了一大跳。不停嚷着:“你干吗?为什么要这样做呀?”
虽然,此时大姐姐不知该先通知家人,还是先更换衣服,尽快送芊芊到医院去,到手忙脚乱之际,大姐姐还是很机警地提醒妹妹:“你不要睡呀!睡着了就麻烦!”
大姐姐用了些刀伤药,替芊芊暂时止血,便扶着妹妹乘的士到就近的急症室求诊。
在车上,气氛很平静,收音机正播放英国歌手sting的歌曲I am English man in New York.
大姐除了致电通知母亲,再没有跟芊芊说过什么,而芊芊的嘴巴更是一直禁闭着,此时此刻,无论别人说什么话,她都听不进去,心里只在庆幸问题终于给解决了。
由于这是一宗自杀案,警方需要跟当事人录口供,芊芊到达医院后,驻院的警察就上前向芊芊发问问题。
由名字到地址,芊芊都只管照着回答,当警察问及她伤口的大小,芊芊才记起自己原来有伤在身。
“有没有4厘米长呀?”警察再问。
“我想差不多吧!”芊芊边答道,边看着伤口,此时她才开始感到阵阵刺痛。
坐在医院等候期间,芊芊才真正留意到大姐姐的表情,这正灰白的脸,不单是因为影响到上班的问题,而是对妹妹这行为。感到非常失望及不满,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芊芊要进入手术室了,医生替她缝针以前,先拉开伤口打麻痹醉针,那是芊芊在自杀以后,第一次感到极大的痛楚,她即时泪如雨下。
当钟点女佣的妈妈接电话的时候,正在上班途中,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登时不知所措,只懂坐在巴士椅子上发呆。
半响,妈妈立即下车,转乘的士赶往医院。“干么这样傻......她现在怎样......”妈妈又气又担心。
终于到达目的地,她心急要下车,竟把右手大拇指夹在车门间。指头立时肿了一大片,妈妈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因为女儿寻死的心痛已经盖过了一切感觉。
在大女儿的引领下,妈妈从医院大堂一直走到手术室。护士正推门进去,两母女的目光,就在夹缝间接上。
妈妈看着坐在手术室的女儿,当年怀胎十月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想到自己为着一家大小的生计,每天大清早就要上班,这么辛苦养育的孩子,竟然会伤害自己的生命?她既伤心又愤怒。
妈妈如火烧的眼神,芊芊全看在眼里,泪水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芊芊心想:“妈妈的表情这样狠狠的,内心必然在责怪我,她一定很生气!”叫妈妈伤神,令小女孩的心情更形复杂。
事发后,妈妈为顾及芊芊的感受,没有把女儿自杀的事向老师透露,只以生病为由,替芊芊请了病假。
到了晚上,平日最宠芊芊的大哥放工回来,吃过晚饭,他便着芊芊入房聊天。不过,大哥还未开口,芊芊的眼泪已不住在流,其实芊芊也不明白所以,为何这天的眼泪好象流不完似的呢?
大哥问芊芊:“为何这么看不开?是否爸爸那天打得你太狠,责罚得太重?你有什么不高兴,尽管跟大哥说呀!犯不着要这样做嘛!......”
大哥的语调越是温柔,越令芊芊感到内疚,她自觉万分自私,家人根本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反而是自己令他们增添了不少烦恼呢!
翌日,芊芊除了留在家中休息,还到了警察局去录口供。
那天天气非常冷,芊芊穿上深蓝色的棉袄,还是觉得不够,或许是妈妈冷漠的态度,令芊芊打从心里面感到一阵寒意。
在妈妈陪同下,芊芊到达了警署录口供,期间一为外籍警官,以英语跟芊芊说:“你知不知道一天有多少人死,但那些不都是想生存的,只是没得选择而已,为何你有生存的机会,却会选择自杀这条路?”
另一位警员替芊芊翻译,芊芊听后没有答上什么,但心里不禁想:“其实我也不想死,只是将之视为解决问题的方法而已。”
录完口供后,芊芊再到了医院见社工,以为自杀案通常会自动被转介给医院的社工跟进。
芊芊是跟妈妈分开见社工的,芊芊起初跟社工面谈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实在难以一言道尽事情的始末。
经过社工耐心的辅导,芊芊终于可以释怀,不再忌讳将自杀的真正原因说出,毫无保留地将内心的感受向社工倾吐。芊芊坦言:“本来我的出发点,只为不想在新环境中被孤立,在学校没有朋友,想不到会铸成大错,令到家人这样担心。”
跟着,社工接见妈妈,芊芊在门外等候时,内心感到非常不安,她不停想着:“妈妈对我这件事这么不满,必定会在社工面前投诉我,诉说对我的种种 不对了......”
其实妈妈见到社工时,不但没有在社工面前责怪芊芊半句,反而一直替芊芊说好话,更认为弄致这样的田地,她是责无旁贷的。
“其实芊芊向来成绩很好,从来不用我们担心,自从她小学四年级时,因为二姐姐去旅行发生了意外,右边的大腿骨裂了,需要在医院留医,于是我每天跟芊芊吃过午饭后,便将芊芊放在邻居陈太家做家课,之后我再由观塘的家去大坑道的医院照顾姐姐,差不多到傍晚时分,我才回到家做晚饭,这种生活过了整整大半年,我承认这段日子对芊芊是疏忽了照顾,如果不是这样,我相信芊芊的成绩不会一落千丈,也不会导致她中一二淘汰试时,被安排到另一间中学继续升学......”
妈妈竟然还不住的自责,如果这番话给芊芊听到,她一定会感到很内疚。
自杀后第三天,芊芊终于上学了,为了不要令女儿的左手再受伤,以及被老师及同学看到伤口,妈妈想到以大丝巾替芊芊承托着左手前臂,再挂在颈上。
另外,妈妈还生怕老师会发现事情的真相着芊芊对老师及同学说:“因为扭伤了左手手腕,所以包扎成这样。”
芊芊最初自杀的目的,就是不想老师知道她给家人责备,来到这个田地,她当然会依照妈妈的意思去说,而且,还加多几分感情去说谎,以防真相被识破,所以学校对于芊芊自杀一事,由始而终也是全不知情的,就连好友素娟也给隐瞒着。
往后的日子,芊芊跟素娟之间的友情,没有直接受到事件影响,反而,芊芊因为在学校日子久了,跟素娟以外的同学关系更行密切,令她渐渐觉察到,世上不只一个朋友,也不止得一段友情。
经过社工的转述,芊芊得知妈妈的一番话,感到十分难受,她没有想过妈妈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芊芊对于二接入院的日子,妈妈经常不在身边,从没半点介怀,亦没有抱怨妈妈对她疏忽照顾,没想到,妈妈却反过来则责怪自己。
芊芊觉得自己利用“自杀”这个手段,不单令家人伤心及失望,最不该是这样做,如果替妈妈定罪,其实,芊芊当初的出发点,只是想替自己脱罪!芊芊此刻更加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耻,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妈妈才好呢!
再看看自己左手上的疤痕,芊芊强烈感觉到,此刻清醒过来,根本再没当日“割脉”那份勇气,也反省到既然有勇气做这种愚蠢的行为,为何不能勇敢去面对困难呢?
有了社工的协助,芊芊跟妈妈之间,仿佛有了一道桥梁,芊芊永远记得,最后一次接受辅导的那个下午,社工要求与妈妈和女儿一起面谈。3个人围坐着,社工跟芊芊说:“以后上街,试试拖着妈妈的手。”
当时芊芊念中四,正值青春反叛期,要她拖着母亲上街,万一给同学见到,岂不很丑怪!虽然,她没有立即接受社工的建议,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芊芊越来越懂得珍惜母亲的爱。
自杀的事至今已经发生了十多年,一直以来,母女都很有默契地把这段不快的回忆,放在心里的密室。某天,一位朋友跟芊芊谈起,准备写一本关于自杀的书,需要一些真实的个案资料,芊芊想了想,认真的说:“在你眼前,真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为了帮朋友,芊芊战战兢兢地跟母亲旧事重提,那天中午,三个人在酒楼喝茶,还未开始说故事,芊芊已经热泪盈眶。反而是妈妈够冷静,竖起大拇指说:“当年给卡在车门的,就是这只指头!当时真是不知痛,知道傍晚,警员落口供时告诉我:“师奶!你的指头在流血啊!”那一刻,我才有痛的感觉。”
把埋藏以久的心事从地窖里挖出来,竟然像在分享家庭轶事,芊芊看着母亲,心想:“妈妈应该已经原谅了我。”饭后,芊芊拥着母亲的肩膀离开,这是一种不知打哪年哪月起,两母女爱用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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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从小在女校成长的静宜,性格内向,样貌平凡,虽然在银行任出纳数年,总怯于与异性接触,所以24岁的她,至今仍未尝过恋爱滋味。
月前,在中学同学聚会中,女同学丝丝开心的宣布正在蜜运中,对象是在网上认识的。
“哗,你真大胆!”一班女孩子起哄说。
“有什么好怕?”丝丝反驳。
“你样子不差,又在大公司工作,还怕找不到男朋友吗,为什么要上网找?”另一女同学问。
“搞办公室恋情?不要了,上班已见面,下了班有见,闷不闷?”
“但听闻网上认识的不是好人,你小心被骗。”
“你们少担心好了,他年轻有为,是做广告设计的,我们在网上谈了一个月了,大家都彼此了解,一出来见面,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从外表看,丝丝男友的条件实在不错;待丝丝上车后,大家都笑着说要上网找男友。
芳心寂寞的静宜,花了一个月时间选购电脑,最后真的以信用卡免息分期付款方式,买了一部手提电脑。
装上电脑程式,静宜驳线上网后,即开了一个QQ号码,不到一小时,已有人要求静宜将他加入到联络行列。
“静宜,我是大熊呀,请将我加入。”
“静宜,我发现了“大熊”与“静宜”的手机绳,我都买了。”
静宜与大熊不只在漫画故事中是一对,在网络世界的某个角落,大熊听静宜诉说生活上的开心与不开心,风雨不改。
但自从静宜拒绝了大熊相约出来见面后,大熊突然消失,在网上呆等了两晚,静宜不断想着,大熊在气我不肯出来见面吗?
当大熊的名字一在线,静宜急不及待的问他:“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只是想送你手机绳,你却不信任我!”
“我没有,只是.....我害怕你见了我,不愿再跟我叫朋友。”
“你不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在我们的交谈中,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这是很重要的!”
“我也知道你对我好。”
“这样就可以了,你还怕什么?”
“我.....没有。”
“那,就这个星期六我们约出来见面。”
就这样,静宜与大熊交换了手提电话号码,约定于周六在尖沙嘴的美丽华商场见面。
网上交流跟真人见面,始终是有差别,静宜在网上跟大熊说很多话,但外出见面,她表现得非常害羞,话也不多。
二人到餐厅坐下,大熊捉着静宜的手说:“你不喜欢我吗?话这么少。”
“不是,我......”静宜面颊变红。
“这是我送你的手机绳,我挂着“静宜”,你挂“大熊”,现在就把它挂上。”
静宜心里很高兴,面前的大熊,外表英俊潇洒,见到她仍然亲切细心,将她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
看过电影,吃过晚饭后,大熊送静宜回家。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是吗?下星期我们再约出来玩可好?”
“好!”静宜羞怯着说,但她的回答已变得肯定。
那我走了,在网上见!”
回到家里,静宜与大熊在网上谈了一整晚没睡,现在他们谈话的内容,就像情侣一样,卿卿我我,打情骂悄。
连父母也发觉平时作息定时的静宜,最近生活上起了变化,晚饭时间,他们不忘提醒刚睡醒的静宜说:“网上交朋友要小心呀!”
静宜被感情蒙蔽,没有将父母的说话放在心里,与大熊的感情反而一日千里,等不带周末,他们便相约出来,逐渐也不再靠网上传情,电话更是往来不断。在交往过程中,大熊发觉到任何一处吃喝玩乐,静宜都用不同银行的信用卡得到优惠。
“你一共有多少张信用卡?”大熊忍不住问。
“二三十张吧!你不知道吗,现在的信用卡有很多不同的优惠,申请的时候又有礼物送,好处多的是。”原来,静宜在用钱方面极有预算,每分钱都计算的清楚,什么小便宜都算的到。
“但是不是要交年费的吗?”
“有很多是头两年免费的,若期限到了,打电话去取消,通常银行都会以永久免年费挽留客户的。”
一个月后,原本任职电脑程式员的大熊,告知静宜他被公司裁了出来。
“不要没心情,我替你看报纸找工作,你这个职位不难找。”
“我不想再打工了,这个时势,其实是创业的好机会。”
“创业?你有门路吗?”
“你还记的阿域吗?上次我们一起出来唱K的那个,他想找我合作开售卖电脑器材的店铺。”
“啊,很适合你呀!”
“但......我资金不够。”
“要多少钱?”
“还欠15万元,现在我没有工作,连向银行申请贷款也不行。”
“这我也不能帮你,除非是贷款买楼,否则公司会找我们来质问,既不会批准申请,还会留下坏记录。”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银行职员申请优惠更好,那算了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往后下来,大熊的情绪明显低落,不论与静宜见面或打电话,他都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静宜很为大熊担心。
“你真的很想开铺吗?”
“不要说了,因为没有工作担保,连财务公司也不肯借钱给我!”
“我......我用信用卡帮你作现金透支吧!”
“真的吗?但,你知道做生意,开始的时候没这么快回本。”
“不用怕,我暂时可以交最低还款额,虽然利息较高,但我有信心你的生意很快便有钱赚。”
本来,在生活消费上一直精打细算的静宜,因为情迷心窍,为帮男友竟然一反常态,不惜豁出去。
月入只有1.3万的静宜,每月光是还最低还款额,有要七、八千元,扣除给父母的家用、余下来的实在不多,但为了大熊,她甘愿一起捱苦。
大熊每日都要到店里看铺,平日只能与静宜通电话;周末、周日,静宜想见大熊,就得到店铺帮手。
3个月后,大熊跟静宜说:“现在生意虽然不错,但铺租太贵,每一天都像为租铺而开门,钱赚不到,还缺钱入货。”
“那,我再帮你想办法。”
“静宜,你对我真好。”
“不用说了,待你收档后,我们一起去吃饭。”
大熊收铺后,与静宜一起去吃饭,杯盘狼籍间,两人喝一一点酒,情到浓时,大熊和静宜去酒店开房。
“静宜,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等生意上了轨道后,我们可以存钱结婚。”
“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除了你!”与大熊有了关系后,静宜对男友更加言听计从。
“我知道,你放心!”
“你几 时到我家吃一次饭,妈很想见一见你。”
“我也很想去见你的父母,但你都看到,我日夜都要守在店里,没法请人看铺。”
“那阿域呢?他也是拍档之一,为什么他不用帮手看铺?”
“他......他经验比我多,负责进货看数等工作,男人做事,不要太斤斤计较。”
静宜再利用信用卡现金透支,但捱不了几个月,她已不够钱偿还,大熊那边,仍然未有起色,静宜日夜担心,也不敢跟大熊说免他有压力。静宜的弟弟仍在求学中,父母为了供楼的事,已烦恼不已,因为现在他们住的地方,是几年前楼价最高的时候买下的,现在变成负资产,一家人都供的很吃力,惶论有余钱给她还债。同学朋友都只是泛泛之交,静宜不想他们知道这见事,她亦再没有钱和雅兴出来跟他们聚会,只得一个人闷在房间里。父母也发觉女儿最近出现了一点问题,但他们以为是静宜与男友之间的事。
“你第一次拍拖,什么事都要小心一点。”母亲入房跟女儿说。
“我们没有问题。”
“没问题就好,女孩子要保住矜持,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我知道了。”
静宜知道母亲对大熊印象不佳,怎好再说她为大熊借钱的事,因此一直隐瞒着。
银行的催款单如雪片飞至,静宜最担心银行将这些欠数转介到财务公司,家里与公司都会收到骚扰电话,所以她终于开口向大熊说。
“当初我都跟你说过,做生意不是一年半载便回本,现在我也没办法帮你!”
“但被公司知道我欠这么多钱,工作会不保的!”
“你自己在银行工作,明知会这样,就不要说自己担上身!”
“你在怪我吗?”静宜想不到大熊会说这样的话。
“我可没叫你这样做,是你自己认为可行的!”
拍拖以来,他们第一次吵架,静宜决发觉大熊在推卸责任,她气得离开大熊的店铺。
整整一个星期,大熊竟没有找她,反而财务公司的电话,真的已打到了家里和公司。
原本守在电话旁等大熊打电话来的静宜,当知道是财务公司打来“追数”,她唯有假装自己不在家,但财务公司仍留下口讯叫静宜尽快还钱。
翌日,电话终于打来公司。上司叫她听电话的时候,脸色是黑沉沉的,果然,挂线后,上司找呀训话。
“我不知道什么人找你,但你要记住,这里是公司,不容有骚扰电话。”
静宜无言以对,午饭的时候,她没有办法,还是主动打电话给大熊,但大熊的手提电话竟然停了机。
她心感不妙,下班后再到大熊的店铺,发觉看铺的换了人。
“请问大熊在吗?”
“对不起,没有这个人。”
“他是老板之一呀!”
“啊,你是水之前在这里看铺的人吗?”
“是,就是他!”
“他不是老板,因为他突然辞职,所以请了我来这里帮手。”
“那怎样可以找到他?”
“小姐,对不起,我也是来这里打工的,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是老板?”
“不是,我以前也是这里的顾客,大熊一直都是伙计而已,请我的老板在这里开铺已有一段时间。”对方很肯定的回答静宜。
一切终于揭晓了,大熊没有投资什么生意,他欺骗了静宜的感情,更欺骗她的钱,手提电话截断了,静宜才想起,她连大熊住哪里也不知道!
原来母亲说得真的没错,大熊一定有不可告人之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逃避到静宜家来,他们......甚至没有共同的朋友,大熊这样一失去联络,静宜便没法找到他。
第一次拍拖,静宜没有听母亲的话,小心“带眼”识人,她不知回家怎样面对父母。
还有,她欠下银行的十多万元,实在已无力偿还,公司和家里会继续接到追数电话,她会给公司辞掉,父母也不回原谅她。
静宜越想越感到无望,她到处浮游,不敢回家。
她不知道这一切一切,可以跟谁诉说,她更加不知道,可以到哪里去逃避。
静宜的心身都极其疲累。
看着大熊送给她的手机绳,静宜不相信,这数月来大熊所做的一切,都在骗她,她曾经以为,自己真的交上好运,找一个这样爱她的人,她想起父母,身为长女的她,虽然已出来社会工作,却不能分担父母的经济问题,现在还欠下十多万元债务,实在有负父母养育之恩。
静宜从来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但她思前想后,都无法原谅自己,亦找不到解决的方法,死的念头渐渐惰进她的脑海。
她尽最后一点力,爬上栏杆,闭上眼睛,手拿着大熊手机绳,往下一跳,希望一切 烦恼,最着她的身躯一齐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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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edit: sm warm house
original book title=点解要自杀?
mainland revised title = 拯救沉重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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